她端着粥回了直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房中没有动静。
郁仪再敲,一面敲一面说:“是我。”
门这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手里的托盘被张濯顺手接了过去,郁仪重新把门关好:“吃吧。”
她在桌前坐下,用勺子搅动着白粥里的红豆:“今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继续道:“这阵子恰逢吏部官员的年终核查,忙着复审山东和山西知府人选,江西巡抚又虚报粮赋,这个案子还在陈侍郎那压着,这件事你们户部应该也清楚。还有北面的旱情,广济库的余粮调拨一直不太顺畅,陈侍郎说拟调山东的仓储官鲁恒过去,另配随行督运官一名,我们觉得道推官李薄寒不错,这两个人都是早年从户部外放的官员,张大人觉得还可靠吗?”
郁仪抬眼看向张濯,张濯两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鲁恒性子张扬,容易结怨,倒是李薄寒还算是可当用的,山东有一县丞名叫白岳,派他和李薄寒一起去反倒更妥当。”
郁仪放下勺,又去一旁翻出两张纸,拿着笔记下这两个名字:“还有吗?”
张濯继续道:“如今赈灾主要聚集在广宁府,有灾民从四面八方聚集来,朝廷的赈灾粮难免迟滞。我过去在安州赈灾时,偶尔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派两名官员姑且是够用了。”
如今到了冬天,即使在室内,也并不觉得比外面暖和多少,二人面前的粥碗不过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冷了下来。郁仪一面喝粥一面思索着张濯方才说过的话:“张大人今日是为了广宁府的事来的吗?”
张濯叹了口气:“不是。”
郁仪说:“那是因为江西巡抚虚报粮赋吗?”
张濯笑了一下:“喝粥吧。”
他这个笑容很温柔,声音也很轻。
窗外云山霭霭,鸟惊庭树。
喝完了粥,张濯又翻了翻郁仪桌上的书。
他的鬓发一丝不乱,单手举着书背光站着,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儒生。
窗外原本爬了满墙的春藤,如今尽数干枯,只余下盘虬的根络,分外朴拙。
“在看《传习录》么?”张濯念了书名,“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倒是不错。”
“打发时间看看。”郁仪笑道,“默识默存,时时自省。”
近来这阵子发生了不少事,郁仪没主动和张濯提起,张濯自然也不问。
他们守着一道界限,谁也没有越过界去。
郁仪看着张濯,不由道:“难怪人人都说张大人其人如玉,现下这般模样,可知传言不虚。”
张濯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轻轻向她看来,片刻后垂下眼去:“前尘往事了,不提也罢,如今我愧对身外虚名,不如拿我当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他没有用严肃深沉的语气,这话落在外人耳中还以为是玩笑。
郁仪却知道他不是在玩笑,或许是自嘲,更多的却像是自弃。
纵然她没有亲耳听见台谏对他的一番弹劾,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郁仪正在忖度着用词,想要安慰张濯一番,没料到他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一手拿着书卷,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
“我没有那么脆弱,没事的。”
他将手上的书还给郁仪:“我回去了。”
郁仪下意识嗯了声,心里只觉得有点奇怪,他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回,很难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起身想送张濯出门,张濯却又让她止步:“被人瞧见了不好。”
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张濯的语气有些怪。
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郁仪站在窗边目送他出了门,张濯走得很快,只在月洞门后面留下一片朱红的衣角。郁仪坐回桌前翻看着自己刚刚记录的名字,这时跑来一个小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苏给事在吗?”
郁仪推开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