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成一才从义庄回来,应该是去认领黄老头尸体的。

他神色淡漠,脸上没有什么悲伤之色。只是按照仵作说的签了字,将这件事全权交给顺天府来处理,似乎入京一趟,只是为了处置黄老头的遗产。

私下里一问才知,黄老头性子古怪,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独来独往。

十年前和妻子和离之后,黄老头虽时常送钱给她和儿子,来往却越来越少。

今年不知是因为什么,接济妻儿的银两都是以别人的名义送回老家的,像是在害怕什么。

黄成一和这个父亲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言语间有些轻蔑,说他抛妻弃子,这些年来只顾埋头于刻刀玉材间,两耳不闻窗外事已久,于家庭没有什么贡献可言。

听得秦酌颇为感慨,私下里对郁仪说:“对一个人的评价总得要分开来看,有的人生来是个好工匠,却未必是个好父亲。有些人在手艺上巧夺天工,生活上却不一定健谈,可见人实在是太复杂了。”

顺天府让郁仪、秦酌和孟司记带着黄成一去往黄老头在东安坊的宅子收拾遗物。

推开那扇吱吱呀呀的旧木门,黄老头的遗物其实已经被顺天府整理好了。

除了一些没有用完的木料玉材外,还有一个木匣。

顺天府的知事拿出一张纸,上头是黄老头的亲笔。

“这个木匣是从他床榻下面的暗格里找到的,藏得很深,我们差点就漏下了。他留了一封信在上面,他说如果有人看到了这封信,说明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这些年的积蓄不多,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人,能把这个木匣转交给他的儿子黄成一。”顺天府的刘知事看向黄成一,“说得就是你吧。”

黄成一将信将疑地走上前:“留给我的,能是什么?”

他随手将盖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大半匣金锭。

黄成一显然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刘知事:“这……”

刘知事说:“这是黄老先生死前一天,独自去钱庄里换的金子。我们去问过钱庄的掌柜,他说黄老先生是带着一大袋子散碎银两来的,有成色不好的金子,有碎银子,还有些铜钱。黄老先生说全都化整为零,换成金子,这样便于携带。”

“掌柜的为他为何要换钱,他说过几日他儿子应该要入京,这笔钱是给他儿子的,方便他儿子带走。掌柜的那时候还笑他,说多少年没和自己儿子往来了,怎么知道儿子会入京呢,那时黄老先生笑而未语。”

“显然那一天,他便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刘知事眼中亦有动容之色:“我们已经在追查和他有来往的人,我们想或许是他仿造了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料定性命不保。”

秦酌与郁仪对视一眼,一个东西呼之欲出。

假圣旨。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凶手大费周章,除掉这么一个耄耋老人。

黄成一捧着这匣金子默默良久,骤然痛哭失声:“爹!”

不知他有多少年没喊过这个称呼了,眼泪随着这声呼唤汹涌而出。

在场众人都露出动容之色,而孟司记亦拿着手帕轻轻拭泪。

黄成一恳切地望着刘知事,悲不能抑:“你一定要为我爹报仇。”

刘知事微微颔首:“这是自然。”

或许在场众人里,有不少人都以为黄成一的态度,是因为这匣金子才能有如此转变。但郁仪想,这应该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有些人天生擅长爱人,或是甜言蜜语,或是柔情似水。

可世俗这场游戏里,也有人天生就是输家。

不善言辞、不善表达,甚至是笨口拙舌。

可这两种人,都有人的情意。

都有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只不过有人表达在外,有的人表达在内而已。

那日在场的人里,有的人好奇这匣金子到底有多少,有人揣度到底是什么神秘的作品害得黄老头丢了一条性命,还有人在猜凶手究竟是何人。

只有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