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看向张濯,想把这对泥娃娃拿给他看,却见张濯缓缓自一个摊位上,拿起了一把匕首。

玄黑的匕首带着一种凋敝的美感。刀柄镶嵌曜石,尾部雕刻一枚蟾兔,于灯下光辉熠熠。

只一眼,她顿时愣在原地。

这分明是张濯送给她的那一把,后来在雁回山中,被她遗失在了湍急的河水中。

一时间,郁仪再也顾不上手中的泥娃娃,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张濯身边。

张濯拿着这把匕首,轻声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蟾兔,就连上面的花纹与磨损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没人知晓他心底是何等震惊。

那摊主还觉得奇怪:“我也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京师中每日过手的东西成千上万,我也难说出它的来历。这样吧,我快收摊了,你要是真喜欢,一两银子卖给你。”

张濯掏了钱给他,将这把匕首轻轻递给郁仪看。

“竟然真的是那一把……”郁仪拿在手里看了良久,“不是丢在雁回山了吗……”

许是待河水流速减缓之时,这把匕首被冲上了江堤,又被人拾起。

见它异常精美,索性被低价卖出。几经易手,最终流落到此处。

张濯无法对郁仪直说心中的恐惧。

这个匕首会不会是一个开始,那些他以为和前世不同的结局,兜兜转转,是否还会回到原地?

譬如她前几日才提起的想要到灵州去,又譬如此刻他手中这把匕首。

张濯的头脑中一时电光石火般闪过很多人,曹岑,傅昭文,赵子息……

他们的命运是否和郁仪一样,都将难以逆转。

张濯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他有意克制着不被郁仪发觉。

在郁仪眼中,张濯只是用平静又温柔的语调说:“这把匕首,你还想留着防身吗?不如我买个什么新的,再送给你吧。”

郁仪想了想说:“还是过去的东西有感情,如今它能被你重新买回来,可见也是和我们都有缘分在。”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越是如此,张濯心里的不安便放得越大。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温声道:“就当是留给我一个念想,回头再送你个好的。”

他的眼眸漆黑,神色看不出破绽,郁仪便点了点头:“好。”

张濯心里似乎松了口气,可即便如此,依旧觉得惶惶不安。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一样。

张濯只能牵着郁仪的手,紧些再紧些,又怕她痛,松开又不舍。

如此几次,他感受到郁仪轻轻与他十指交握。

这是她温柔的表达。

张濯抬起头看她,郁仪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有她看似正经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好好走路啊,张显清。”

尾音上扬着,听得出她今日心情很好。

记忆里张濯很少见她有如此不加掩饰的欢欣,而这份欢喜,或许还和他有关。

每到如此情境里,张濯总会想起前世。

愈是欢声笑语,愈会扩大他心里的孤独和恐惧。

果然欲壑难填,自他牵起苏郁仪手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能将自己得到的一切拱手相让。

他抬眼看向头顶那条璀璨的银河,星垂平野之上。若天上真有神佛,他只想一字一句在心中默念:“若世间真有阴曹地府,是我张濯甘心误入歧途。任尔斧镬烈火、苦难折磨,生别离、求不得,我都要将她留下。不是留在我身边,而是留在这万丈红尘里。”

“生前身后,两世骂名我都认了。”

“让天下苍生来杀我,让你神佛诸天也来杀我。”

“只求你,别再带走她。”

像是有所感觉,郁仪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清风明月,夜风徐徐。

张濯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轻轻笑道:“窈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