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和过去一样沉默,但郁仪好像觉察到了他的孤独。
“显清。”她疑惑又有些担心,“显清,你怎么了。”
张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长发静静地落在他自己的肩上。
他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
张濯靠近她,他把下巴放在郁仪的肩膀上,二人离得很近。张濯轻声说:“有些话,我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就变成了我对你的要求和束缚。”
“我害怕你答应我,又害怕你不答应。”
“可在我们如今这境遇里,不论你点头还是不点头,其实都是说不准的。”
“明天我们会在哪,在刽子手的刀下,还是在高高的庙堂上,谁也说不清楚。”
“可我心里,很难过。”他的声音和过去一样温柔低沉,又克制。
好像他眼中的破碎只不过是郁仪的错觉。
郁仪说:“你想说什么,不如就在今晚告诉我吧。我听过就忘了,好不好?”
她抬起手,回抱住张濯的背,温柔地拍了两下:“你把太多的事装在心里,却从来没有告诉我。”
耳边传来张濯的声音:“你难道不是吗?”
郁仪顿了顿,她说:“有些话,说了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张濯靠着她的肩,轻轻说:“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就像郁仪不愿意告诉他,她独自一人走向孤独的复仇那样。
张濯也不能告诉她,他是将自己的人生道路重新走过了一次。
他偏过头去吻她,比起过去可以说是有些乱了章法。
张濯抬起手,一样拆了郁仪的发簪,他们两人的头发就在这马车上纠缠在一起。
“郁仪。”在这吻中,张濯叫她的名字,“明日我带你去骑马吧。”
郁仪被他吻得有些迷离,低低嗯了一声。
“不用很久,半天就好。”他的鼻尖与郁仪的鼻尖碰在一起,“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
他在和她商量,语气却又像是央求。
“明日周行章要审王以骋,后日就要拿着这份口供回禀太后,到那时就没空了。”
郁仪想,他们俩即便是要去做些自己的事,心思到底还要分一半到朝政上。
“好。”她答应他。
马车早已停下很久,郁仪匆匆拿起发簪将长发绾起。
张濯坐在马车消沉的光影里。
他的目光又太让人心疼。
“若在寻常人家,我现下要来写一份婚书,送到你的手上。然后纳吉、问名、请期……”张濯说完,又笑,“我知道你不是寻常的女子,也知道这样一份婚书会给你惹麻烦,所以不敢问不敢写。”
“但是窈窈,你愿不愿相信我。”他将一缕发轻轻别在郁仪耳后,“我心里只有你。”
郁仪的眼睛明亮清澈,她垂下眼:“我相信的。”
?[90]玉人歌(四)
四月初一,云压得很低。
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抖落出稀薄的光影。
京师以北五十里外有一片草场,丛杂生长的不知名的野花。
张濯教了郁仪两个时辰,她终于能独自端坐在马背上小跑几步了。
若张濯做老师,那一定是一名严厉的老师。
在很多事上,他的要求都很苛刻。
譬如坐在马背上重心要稳,不能含胸也不能后仰。
纵然他们二人同乘一骑,张濯坐在她身后时,都无法叫郁仪心中生出什么绮念。
他会自她头顶发出指令:“加速,左转,好,不错。”
待她终于能独自驭马时,张濯赞许颔首:“学得很快。”
他们各自骑了一匹马,任由马儿在草场上随性踱步。
“若我想在马上射箭,又该如何学?”
张濯摇头:“你驭马尚不纯熟,不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