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眉眼间的疲惫却已经难以遮掩。
太后问:“你要给哀家看什么?”
郁仪说:“是刑部拟定的赵阁老的罪状。”
太后笑了:“来,拿给哀家瞧瞧。”
她纤纤玉指翻过一页一页的状子,还有心思玩笑:“这么多啊,他这些年真没闲着。”
郁仪想,太后一定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因为她一面看还能一面笑着和傅昭文说话,似乎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曾触动到她。
“既然如此,就叫都察院和刑部一起审一审吧,若经属实,哀家也偏袒不了他。”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又转头看向傅昭文:“你继续说吧。”
傅昭文继续道:“韩氏的案子的确是司礼监逼供的结果,依臣之见,高世逢或许早就知道姜珩会死,他却之装作不知,为的是从周指挥使里夺更多的权力。如今锦衣卫受重创,他又在此刻提出建东厂,其心可诛。”
郁仪没有多逗留,默默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她不知道太后是不是真如她表现的那么洒脱。
傅昭文方才说的话也在理,高世逢手眼通天,叶落知秋,王以骋等人私下里的密谋他未必不知情,却依然放任姜珩被暗杀,居心实在叵测。
眼见着赵公绥登高跌重,一直潜伏于暗流深处的高世逢,却也活络了起来。
才走出慈宁宫,郁仪便看见永定公主站在隆宗门后。
她今日穿得素简,不似过去那般靡丽雍容,反倒淡妆素裹,叫人眼前一亮。
她显然是专程来找郁仪的,对着她连连招手。
郁仪走到永定公主面前,对着她拱手:“殿下。”
永定公主说:“我听说前几日晋安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是和脱火赤有关?”
这里人来人往,不像是个能说话的地方,永定公主轻声说:“一会儿我去你家找你,我有事想要问你。”
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郁仪猜测或许和她要去和亲的事有关,于是点了点头:“好,今晚我等着殿下。”
永定公主颔首:“不要同别人提起,尤其是我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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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97]章台月(一)
押解赵公绥入诏狱的人除了周行章之外,还有素衣简服的张濯。
因为还没有对赵公绥定罪,所以入宫时并没有对他上刑枷。
他平静地掖着手,缓步走在跸道上,神色显得尤为坦然。
在经过文化殿时,里头似乎有人在侍讲,赵公绥听了听,笑着对周行章说:“容我在此倾听片刻,可好?”
周行章顺着半开的宫门看去,今日殿内正是赵子息在为宗室里的几个小辈讲《左传》。
他一身青色官服,乌发束入玉簪中,轩然霞举,其人如玉。
赵子息单手执书,声音温和而有力:“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意思是趋善如同登山艰难,行恶如同坠崖般迅速。”
隔着一道门扉,赵公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自豪。
张濯道:“你若有话对他说,便去说吧。”
赵公绥看了看张濯,又看了看周行章:“我没什么可说的。”
又忖度片刻:“也罢,请诸位稍等我片刻。”
于是他缓步走进了文华殿内,却不近前,只静静地站在角落的树下。
殿中听讲的学童们不知身后有人来,唯有赵子息无意间抬起头,恰好与赵公绥目光相撞。
赵公绥抬起双手,无声鼓掌三下,第一次对着赵子息露出赞赏的神情。
赵子息露出茫然之色,显然意外于父亲唯一一次情感的外泄。
而此时,赵公绥已踅身向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走吧。”赵公绥平声对着周行章道,“此生心愿已矣,再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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