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祈折返时,刘水白与章裕盛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空荡荡的车厢与被摆弄得乱七八糟的微型望远镜。

简韶尚不知自己被人当成了深藏不露、身兼重任的女特务。她环视现场,听着简祈一五一十地交代今日的情况,心情如同坐过山车。

刚开始她觉得,小祈在人世间暂时没有建立自己的交际网,对人类社会的运行法则也不够了解,而Ken背靠隋恕有足够的资源,也能够包容他带来的物种差异、文化差异。因此,让小祈暂时跟着Ken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现在她越听小祈的讲述,眉毛拧得越紧。斗争是永无尽头的,作为一名被意想不到的洪流勒紧喉鼻的平凡之人,她太清楚溺水是怎样的滋味。

无知才会快乐,一个人但凡知道些什么,又恰好鼻子还能喘气,那么有多大的本事就会折腾出多大的事端。她希望小孩健康而愚鲁,不管未来的社会变成什么模样,都能拥有最平凡的幸福。她绝不希望他变成“白手套”。

简韶没有冒然讲自己的想法,而是问小祈:“这些事情是你愿意做的,还是被迫做的呢?你讨厌做这样的事情吗?”

简祈低下长长的睫毛,手指无意识地伸进口袋里拨弄那几枚骰子。

半晌,他小声说:“我不知道……”

从降生以来就学什么会什么的简祈头一次露出茫然的表情。

字块与字块在大脑中缓慢连接成完整的句子,拼凑起模糊而复杂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我知道只有接受训练才有可能再见到你……再后来,Ken哥对我说,你希望你最爱的人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中吗?”

他将头靠在她胸口,小声地说:“我觉得,从好久好久之前,从我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就很不开心很不开心……如果你承受着压力的话,我也会好伤心好伤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耳边的呓语:“在我的眼中……你就像流水之上被打湿的树叶。雨落下来是无罪的,风是无罪的,流淌的河水更没有罪。但是当它们全部加诸在你的身上时……就会让你受罪。”

他常常躺在黑暗中想,在他来到她身边之前,她是怎样生活过来的呢?眼泪难道要积攒成一片大海才能彻底不流泪了吗?他会在大脑中描绘许多可能性,如果父母打孩子必须坐牢,老师压榨学生会被解雇,找工作可以不分男女地录取……她的生活会不会因此更容易一些呢?

世界五光十色地合抱而来,他却无法沉浸其中。他更加困惑,想不明白为什么像张成龙这样肆意伤害别人的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大喊“我有什么错”,简韶这样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却进退维谷。

简祈哽咽了,清澈的泪水顺着白皙稚嫩的脸颊流下。他以令人心碎的眼神凝望着她,喃喃细语:“可是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啊……不仅仅在我能够陪伴你的时候可以幸福,哪怕没有我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也可以安宁地生活着……”

他的表达能力在感情最澎湃的顶点变得丰沛,“我希望我对于你来说,是夜幕许多星星中最亮的那一颗,而不是唯一亮的那一颗。”

“不,”简韶使劲摇头,泪珠一颗颗地坠落,“我已经很幸福了。”

她抚摸他的面颊,“你变得成熟了,开始理解我单薄无趣的人生。‘认清’是厌烦的开始,而‘理解’不一样,理解让你变成另一个我,而我变成另一个你。每当我想到你还在世界某个角落生活着,就可以原谅命运所有的戏耍。”

简祈没想到,在简韶的心目中,他可以跨越文化、伦理、物种的障碍,变成最理解她的人,一时怔在了原地。

简韶拉住他的手:“除了送那两位领导离开,你还接到什么任务了吗?”

简祈将从刘水白那里薅来的账本递给她:“隋恕让我将这个给他,并且叮嘱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今天的行动,包括实验室的其他人。”

简韶接过账本,草草一翻便脸色苍白,她当然知道这里面记录了什么东西。至于简祈讲的密道更是机密信息,隋恕不让简祈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