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黑夜里,小小的段少言喊着她,很好听的嗓音,稚嫩里生着些清爽,但语气却是温和的。
“以后你要瞒着爸爸点炸鸡,就不要点这么多了,等我长大了,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
叶武睁开眼睛,沉着脸,近乎无言:“……”
段少言幼犬一般趴在她枕头边,半大不小的一个孩子,甚是俊秀的一张脸庞,眉梢眼角有些天生的冷意,但黑夜里他望着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却只有依恋。
叶武又默默把脸转开了:“我讨厌炸鸡。”
“那薯条呢?”
“也不要。”
“臭豆腐?”
“……别说了,我想吐。”
段少言就不说话了,腮帮子略微有些鼓着,靠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
叶武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而后干巴巴地说了句:“这些东西不好,以后……都不点了。”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叶武睁开眼睛,胃部隐约有一阵阵抽疼。
寂寥窄小的卧室里,墙壁上发黄的旧挂钟疲惫地行走,她坐起来,墨黑长发散了一肩。
她披上外衣,走到窗边,远处城隍阁巍峨耸立,楼下窄巷灯红酒绿,不知何时已下起了朦胧细雨,地面都是湿润的,洇染着两旁酒肆店铺的霓虹彩灯,夜归的人撑着伞,雨丝柔软,落在伞面上竟无声响。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彻底离开段家,离开上海。
思绪却以三百千米的时速飞掠着,和呼啸疾驰的列车一般,轰隆隆驶回那刚刚离去的地方。
她想佘山主宅的白玫瑰栽培的正是灿烂,但段少言是过敏的,从不愿去与她赏看。
此时于伯应剪了花枝,插在昼夜灯火通明的主宅山水大厅里,不知道段少言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他应该已经从出租的房子里回来了,以他的性子,大约是免不去和父亲的一番怒争冷战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个拙劣的逃兵,怕死怕伤,烽火狼烟前只会丢盔弃甲,揣着她一颗来之不易的心脏,惶惶然临阵脱逃。
段少言大概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选择与她并辔前行,与子同袍。
她颤抖着摸出包烟,咬在血色全无的唇间,巍巍地把打火机凑过去点上。
太久不曾抽烟了,一口浓重的青霭吸入肺部,惹来的却是连声呛咳。
苍灰色的烟屑纷纷扬扬自指间跌落,仿佛朔雪降临,昨日种种都枯卷覆灭,在风中无力地浮尘着,最后都成了灰烬。
叶武在离他近两百公里远的另一座城,面对着旧楼之下老街坊的灯火迷离,默默地抽完了一整支烟。
剩下来的夜色实在太长,也太荒凉了。
她就站在窗口,对着从此不再有他的日子,仿佛喟叹一般,轻轻地说了一声:
“晚安啊,小畜牲。”
烟熄了。
那一点点灿烂的橘红,终于凋零萎顿。
第073章 惊/变
之后的日子乏善可陈, 对于叶武而言, 和她之前活过的漫长岁月并无太多不同, 甚至更是无趣。
至少曾经还有招惹美男这样的刺激活动, 但不知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了,来杭州之后, 叶武也去夜店里玩过几次,那种地方到哪儿都一样,群魔乱舞金迷纸醉的,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张张修饰精致的脸,喧嚣的空气里流淌着再浓郁不过的野兽腥臊。
人类像是□□时抖擞着鲜亮羽毛的禽畜,每一双眼睛都在丛林里伺机等待着优质的荷尔蒙对象,鼻腔里仿佛都能闻到细密的睾酮因子在流窜, **和激素几乎是实体化的。
叶武曾经无限享乐于这种捕猎活动。
但是现在却忽然没了兴趣。
她往往是点了烟,倒一杯酒, 在那里靡靡枯坐着,看新鲜又漂亮的年轻男女卖弄皮毛。
到最后总是会陷入沉吟,不知今夕何夕。
好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