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说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认真。
这样的母亲也变得陌生起来。我试图回忆童年,但记不起任何类似的片断。
也许只是因为她老了,时间消退一切,周围的东西渐渐流逝,最後剩下的越来越少,越来越鲜明,也将越来越珍贵。
这麽说著我好像很了解老年人的心境,它只说明一个事实,我也老了。
"恩天,你过来看这件衣服。"
母亲站在一个品牌男装专柜前,拎著一件黑色休闲男装给我看。我皱起眉头。
"这衣服摸起来很保暖,不知道你爸穿著合不......"话并没有说完,她自己猛然想起丈夫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脸色暗淡下去。将衣服挂回原位,不再说话。
这种情形,每年冬天都会发生。
我沈默著,渐渐习以为常。
这一切很好,至少他死了还有人怀念,她也有那麽一个人可以用来在活著的时候怀念。
三十岁生日,母亲很难得的记起来,早晨早早起床做一碗长寿面放在我床头的书桌上,然後摇醒我非要叫我吃。
这一切的反常仿佛预示著什麽。
六天以後的清晨,我被恩慈凄厉的哭声吵醒。记忆中,这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并且往常的话,母亲一定会安抚她,她们一直睡在一起。但是这次我只听见恩慈的哭声,叫著奶奶,不同往常。
推开隔壁卧室的门,母亲还睡著,面目安详。恩慈趴在她身上,抬起挂满泪痕的脸看著我,大眼睛里装满莫名的恐惧,小小的身体裹著单薄的衣衫微微颤抖。
"怎麽了?"我走过去抱她,"不要吵奶奶睡觉。"
"奶奶......奶奶醒不来了......"她缩起身子,死死抓住我的衣角,小声说。
我相信这一切,因为并不是不相信人就不会死。
突如其来的死亡。还好,她很平静,在睡梦中没有痛苦。
这是我唯一能想的。悲痛是一种奢侈的东西。
等恩慈不哭了,把她赶出房间。接著打来热水给母亲擦身体。她的身体是温热的,好像随时会醒过来,睁开眼睛用她特有的复杂眼神看著我。我从来没有看懂过那种眼神,以後也不再有机会。
最後给她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前一阵陪她去挑的,她很喜欢却不知道为什麽一直放在衣柜不穿。
做完这一切,我居然感到茫然。我会处理尸体,但并不会办丧事。在这个城市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只有她平时来往的几个左邻右舍的退休老太。没有必要通知这些人。
我看坐在客厅的恩慈,她乖乖呆著,没有再哭,只是红著双眼看著我。
我把她拉进房间,到躺著的母亲面前,对她说:"恩慈,跟奶奶说再见。"
出人意料的,她低著头小声道:"爸爸,奶奶死了,对麽?"
我点头。
她头埋的更低,不再说话。
向遗体做短暂的告别以後,打电话叫来殡仪馆的人。
恩慈一直跟著我,直到火化完毕。
她的眼睛里有强忍的泪水,但她咬著自己的嘴唇硬不让眼泪下落。她知道我不喜欢她哭。
晚上回到家,屋子陡然变得空旷冷清。
很累,只想早点去睡。没有跟恩慈说多的话,从附近小餐馆买回她爱吃的馄炖,看她吃完以後叫她自己洗干净以後早点睡觉。
躺到床上关了灯,思绪忽然间又变得清明,再没了倦意。脑子浮现的是几年前的那个守灵夜。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伴著恩慈怯怯的声音,爸爸爸爸......
下床开门,黑暗中小巧柔软的身体一下扑进怀里,抓住就不再放手。
"怎麽了?&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