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立于雨中思量片刻,倒觉眼下还算闲暇,自己也合该去看望一下张衍。

闭关前心力交瘁,他恐走漏了消息出去,便干脆连天一殿都以“花水月”锁了个彻底,张衍前来,也被真灵挡了回去。如今既已无恙……

他本已迈开脚步,忽有所感,不觉往三生竹林的方向望去。稍后片刻,果然见周宣抱着卷宗谱册匆促而来,一手还牵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丫头。

“恩,恩师?”周宣不曾想正撞见齐云天,连忙见礼,“弟子拜见恩师,恭喜恩师功成出管。”说着,他忆起自己身边还有只小尾巴,赶紧拉了拉女孩的手,低声示意,“还不拜见师祖?”

女孩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面前这个连自家恩师都要恭敬不已的青衣道人,那人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立在那里,却偏偏让人觉得并不容易亲昵。而那人并不如何责怪她的畏缩,只稍微俯下身,抚过她的发顶和缓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弟子周娴儿,拜见师祖。”女孩忆起恩师的嘱咐,有些结巴地开口。她只觉那只落在发顶的手虽有些凉,但也并不是多么凛然。

“娴儿是师姐在外相中的孩子,只是师姐她说自己此生道途有限……便,便由弟子将她收做了徒儿。”周宣连忙解释,“此事本该及时向恩师禀告,只是恩师那时尚在闭关,弟子不便打扰……”

齐云天笑了笑:“你如今也已入得元婴境,收徒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骊山派之前送来过一颗雨琉璃,正合适还没开脉的孩子拿来滋养,你去取来给她吧,倒算是我这个做师祖的一点心意。”

周宣见齐云天没有责怪,已是大喜过望:“弟子谢过恩师。”随即他想起自己手头还有不少等着齐云天批阅的卷宗谱册,“恩师,这些……”

“先搁着吧,待为师回来再看。”齐云天略一摆手,“梦娇近来好么?”

“师姐一切都好,稍后弟子就去功德院告知师姐恩师出关的消息。”周宣话语不由放轻了一些。

齐云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某种洞察,但最后也不过一笑置之。他正要离开,身后周宣的声音忽又响起,这一次却低沉得近乎压抑,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隐忍多年的情绪:“恩师,弟子还有一事要禀。”

齐云天转头注视着自己这个弟子。一晃眼又是许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怕生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有着不输自己的身形与个子,渐渐也能独当一面。

“恩师许多年前,曾经命弟子紧盯任名遥任师叔的行踪。”周宣声音压低,“只是这多年来,任师叔多逗留于自家洞府和正德洞天修道,偶有外出,接触的也是寻常之人,弟子一一查过,皆无异样。但就在一月之前,弟子却发现,任师叔往灵机院讨要过一番外物无果后,却并未返回洞府,而是往江贲岛以西去了。”

齐云天眼中似有雪亮的锋利狠狠斩落,随即他微微眯起目光:“江贲岛以西么?那边的洞天福地倒是不多。”

“是。”周宣沉着应道,“那边师徒一脉的仙岛洞府共有二十六座,另还有世家的陆洲三片,元贞洞天亦在那个方向。余下的,弟子不敢妄加揣测。”

“如你所言,他先前安分守己了近百年,直到如今才敢出来走动,”齐云天倒不急着决断,只细细思量起其间关窍,“要说自觉已经诸事太平,掉以轻心,倒不大可能。”

周宣神色一紧:“恩师的意思是……”

“越是祸水东引,越显得欲盖弥彰。”齐云天轻笑一声,抬袖收了周宣手中的一干卷宗“为师心中有数,你且去忙吧。”

周宣点头称是,牵着周娴儿随之退下。

齐云天独立于天一殿前,抬头冷眼望着那灰茫的天空,好似已经看见某张老态毕现却又狡猾精明的脸。

是的,在许多年前自己便已隐隐有过猜测。当年那任名遥敢假借自己之名前去阻拦张衍参加品丹大会,背后必定有人授意。此子心高气傲,断不会向低位者效命,能暗中差遣于他,又与自己素来有隙的,必是门中某位洞天真人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