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青年终是无话可说,一直维系的平静到底还是无以为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弟子,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秦掌门闭了闭眼:“你可知,若是你师父听了你这番话,该是何等难过?”
齐云天紧咬着下唇,咽下喉中涌上的血气,最后低声开口:“多谢师祖思虑周全,提前支开老师。弟子不肖,无才无德,不值得师祖与老师这般殚精竭虑。”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浑然忘了三代辈大弟子的身份,浑然忘了自己门下的弟子,浑然忘了你应该肩负的责任。”秦掌门温和的话语之后是单刀直入的锋芒,仿佛一道道戒尺抽打在青年的脊骨上。
青年这一次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尽是血丝:“弟子从未忘记过,一日也不敢忘怀。可是弟子此生……无论能争的,不能争的,都竭力一争,争到最后,却反是一无所有……请师祖告诉弟子,是否这就是弟子机关算尽的代价?”
秦掌门对上他的眼睛,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话语背后像是藏着雪亮的刀:“我不知这些是否真的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但我却知道,对你而言,有些该付出代价的人,还未曾偿还对等的代价。”
齐云天不觉一怔,目光中波澜忽起。
“我可以答应你入灵穴修行,但我想,你大约还有些没有做完的事。”秦掌门微微俯身,抚过他的发顶,“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
齐云天久久地注视着面前的长辈,最后惘然地笑了笑:“是啊,弟子还有余事未了,还请师祖允许弟子将它们一一处置了,再入灵穴闭关。”
秦掌门微笑起来:“记住,有些路只能走一次,好好走。”
“是。”青年再一次俯身拜下,带着某种朦胧不清的平静,随即,他咬牙忍过所有的隐痛站起身来,“弟子告退。”
“云天。”秦掌门怀抱拂尘,望着他行至殿前的背影,忽然开口将他叫住,“你对那张衍,可还有情?”
青年脚步一顿,那一瞬间脊背挺得笔直。
殿外的雷雨仍在下着,寒意四下蔓延,透过殿堂的风只令人心生荒凉。
齐云天望向殿外昏黑的雨幕,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擅自从十大弟子首座的位置上退下后,便是在此处受罚。那时的雨也是这般冷,这般大,然后那个人前来替自己解围,带着他离开了这片苦楚,再然后……就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一时间有些痴痴地望着殿外,仿佛望见了他与他来时的路。
这条路走着走着,数百年自身边刮过,还未曾天长地久,便已到了尽头。
“有啊。”
青年抬手挡在眼前,那样短促的两个字淹没在风声里,像是最后一截柔软的心肠戛然而止,却痛得险些落下泪来。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摇光殿内,秦掌门注视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彻底离去,叹息般开口,“你若能过去这一关,那便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了。”
他一摆拂尘,轮廓伴着水声渐渐虚化在一片晦暗中:“剑失了鞘,总归是要见血了。”
第334章
齐云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摇光殿的,就如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殿外下着那样大的雨,身体里却像是有火在烧,五内俱焚。他听不见淋淋漓漓的雨声,也看不清洋洋洒洒的雨水,整个人自顾自地行走在一片荒芜的孤寂里,独生独死。
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这片暗无天日。
够了,真是够了。
如果当年那么多风雨起落还不够,如果十六派斗剑后的苟延残喘还不够,那么数百年过去后的今日,也应该明白过来了――心头那些无用的负累早该舍弃,残存的柔软也毫无意义,命运那样残忍,又岂是尝试着去拥抱就能温暖得了的?
然后,他在这片荒芜中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了衣冠楚楚,神容平淡的自己,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狼狈,他的黯然被对照得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