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良衬衫，专程托人从上海捎回来的塑料凉鞋。她穿着这身衣服到戏院里看戏（她是一个酷爱唱戏的姑娘），人们纷纷扭头看她而忘记了看戏。她的师傅苏师傅隔壁恰好住着一个唱小生的，得知轴承厂有这么一位酷爱唱戏的姑娘，托苏师傅给她送了一张戏票，于是母亲跟该小生谈起了恋爱。

叙述到此，后面的故事已经不难猜想：不知道因为什么母亲跟小生的恋爱没有成功，或许是他抛弃了她――这个猜想可能性极大，总之母亲后来远嫁农村。或许她用宽宽的布条勒住了日渐隆起的肚子，或许采取了一些别的什么办法，总之在结婚这一步她蒙混过关。但即便如此，被识破也是必然的，当时的那种情况，母亲可能是闭着眼睛走一步看一步的，因为步步都是悬崖。李鱼猜想她很有可能是在新婚之夜就被识破了的，之后她一生为过早隆起的肚皮而遭受暴力，肚皮里装着李鱼――早在她待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注定了备受冷遇的将来。

李鱼所不喜欢的俗烂故事，还是被证实了。她坐在母亲对面，依然采取谈判的架势，却丧失了斗志。她欲哭无泪。

所有针对母亲的指责都被迫中断了，这个女人所遭受到的不幸，及自己无辜地被殃及，这突然漫涌过来的悲伤超越一切而存在。原本李鱼心心念念计较着的被施暴被冷漠，在命运所带来的这种漫无边际的悲伤下，忽然变得淡了，李鱼感到它们已经不值得提及。

这个晚上李鱼问了她母亲两个问题，第一个：唱小生的――也就是我的生父，这个混蛋现在在哪儿？第二个：在你的看法里，李想的意外死亡算不算咎由自取？

她的母亲没给她任何答案。

7.想念一个树洞

几天以来，李鱼从网上下载了《花样年华》，反复看一个镜头：梁朝伟站在吴哥窟的树洞前诉说自己的心事，然后用草把树洞封上。从此，他生命里所发生的故事，他的疼痛，都被永远地封上了，再没有人会知道。

李鱼躺在王铁的胳膊上，对他提到，她很想找到这样一个树洞。他们在一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王铁带李鱼去度周末，顺便散心。李鱼带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在宾馆房间里播放《花样年华》给王铁看。刚刚他们进行了一场性爱，王铁对李鱼证明了他曾经夸下的海口：如果有机会做爱，我会带你上天。当时李鱼把这看成他对自己的引诱，现在证明事实与海口很相符。得到高潮后的李鱼禁不住哽咽了出来，她流了不少汗，通体舒畅有效减轻了部分心理压抑。

这次约会李鱼把新近发生的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很悲壮地告诉了王铁，王铁觉得找到这样一个树洞很有必要，他希望李鱼把不堪回首的过去全划拉划拉塞到树洞里去，改头换面重新生活。尽管很显然，找到这样一个树洞并不见得真能让李鱼忘了过去，王铁是个商人，他更不相信这些浪漫主义的东西，他认为树洞只是一个带有象征意味的精神事物，而精神事物都带有免不了的虚幻性。说白了，王铁认为树洞只能具有一种心理欺骗效应，只不过这种欺骗带有梦幻般的唯美的理想主义色彩，是善意的欺骗。

从哪里能找到这样一个树洞呢？李鱼和王铁盘点了这个城市腹心及周边所有或大或小的山，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城市南郊的塔山。解决了这个问题，李鱼开始给王铁讲述她父亲（确切地说是她的养父）李想的意外死亡。

在李鱼老家，方圆几十个村子里中青年以上的人，都对李想的死亡熟知情节或者有所耳闻。这个男人在村支书岗位上任职的十二年，有着堪称显赫的政绩，他短暂的一生可以称得上是风云倜傥的一生，就连死也死得不可一世――他死在村委会办公室，共计三间房子在爆炸的烈焰中化为灰烬，当然包括他相比之下渺小轻微的肉体。很多年后，上大学的李鱼终于给他父亲（应该是养父）的死安上了一个这样的形容词：灿烂。这是她穷自己所有才学和感觉，想了若干年，摒弃了若干个她觉得不甚理想的词，才决定了的一个词。

这是一个很恶性的案件。办案人员花了很长时间，对有可能在村委会办公室放置烈性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