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斗笠的货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仍旧穿着简朴破旧的衣服,神情已经截然不同,满面风尘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气质。他对着司徒曳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沉声道:“微臣颍州刺史参军郑燧、表字仲源,乃刺史郑琨之子。奉家父之命,特来探寻陛下的下落!”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方淮最为激动。他当年未曾出仕之前,曾得到颍州名士郑琨赏识,收为弟子,并向朝廷举荐,才得以以寒门身份出仕。他当即惊喜地询问:“你是仲源?十年前我师从郑先生时,你只有十五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难怪我先前便觉得眼熟!”

郑燧微笑道:“郑燧还记得方大人。大人与十年之前相比,变化不大,只是憔悴了许多。”

转向司徒曳又道:“郑燧身居地方,从未得见陛下天颜。陛下姿容绝世、雅量雍容,郑燧有幸与陛下相见,仿佛拱月之星、自惭形秽!”

司徒曳苦笑:“郑公子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九死一生,朕大为敬服、感动不已。郑公子何来自惭形秽之说?快些告诉朕,颍州是怎样情形?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地?”

郑燧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徒曳。

正如司徒曳之前从李景肃口中听到的,朔阳城陷落的时候,时任颍州刺史的郑琨不是不想发兵勤王,而是忙于应付北茹偏师的攻城,难以抽身。朔阳城破、太后南逃、皇帝被俘,大批难民流离失所,江北秩序大乱,原本镇守各地的官员、武将纷纷自谋前途。有的跟着逃到了江南,有的投降了北茹,也有少数誓死抵抗的却实力不济的,只能被北茹军攻灭。

郑琨则是江北几乎硕果仅存的抵抗官员。他仰仗自己的名士声望和坚决抵抗的态度,吸纳残兵、收容难民,也吸引了许多和他一样不想逃离的士人前来投奔。仰仗着颍州原本就不错的实力,他总算打退了北茹军的进攻,并与相邻的祁州刺史季岚结盟,共同为昱朝在江北保住了一方根基。

站稳脚跟之后的郑琨原本以为逃到江南的太后会协助吴王司徒遥动员江南军队反攻北伐、收复都城,因而积极备战。没想到江南毫无动静,过了半年竟然传出吴王遥尊兄长为太上皇、自己登基称帝的消息。他气炸了肺,恨不得发兵打到江南,揪住这对厚颜无耻的母子质问他们“对得起江北百姓!?对得起永嘉少帝吗!?”

他当然不可能发兵,但拒绝接受新帝改元,依旧沿用“永嘉”年号。同时他派出自己的次子郑燧,亲自混入平栾城,想方设法打听永嘉帝的下落,意在营救。而郑燧来到平栾的时间,差不多正是在李景肃平叛先零、司徒曳被刘辉囚禁在王宫肆意凌辱的时候,因而很难打听到消息。

“……臣花了一段时间,找到了燕王的下落,却不敢与燕王相见。燕王锦衣华服,自由出入王宫,实在形迹可疑。但臣设法与燕王府上的侍卫混熟,借以得知陛下已经被接出王宫,住进了柱国大将军李景肃府上。臣本想寻得机会与陛下相见,但陛下深居简出,从不露面,李景肃又极为警惕,臣实在进不了他府邸的大门。刚巧在这时,他带着陛下出了城,这才跟随至此。等了多日正在寻找机会时,无意中发现他出城之后一去不回,却不见陛下跟随。臣这才寻得机会,总算见到了陛下。”

说罢行礼道:“臣能力不足,让陛下等了足足一年,实在罪该万死!无论如何,既然见到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帮助陛下逃离北茹!”

司徒曳脸上勉强维持平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虽说反反复复对自己强调,一有机会便尽早离开,可当机会真正降临到眼前,他反而觉得难以接受。

方淮追问道:“仲源,你孤身一人前来,要如何助我们逃离?此地距离颍州,足有上千里的路途,若没有周密准备和充足的物资,恐怕走不出百里便会被抓。”

郑燧信心十足道:“微臣当然不是孤身前来!随同微臣从颍州一起改装潜入的死士,精选了百人左右。但因为难以见到陛下,为免暴露目标,这些死士分散隐藏,要集结他们、准备物资、策划路线,确实需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