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和?二姨太杜氏都受过西式的教育,也都认为,玉茗在这个年岁,应该去大学读书?。
鹿兆春去年曾以?商会会长的身份向圣约翰大学捐过一笔钱财,早年又在外资洋行做过买办,很擅长跟西人打交道。
有钱本就能使鬼推磨,而鹿兆春不仅家资雄厚,还在十里洋场颇有权势。
就这样,玉茗连入学考试都不用?参加,便在成人那年的秋季,成为了圣约翰大学的一名新生。
刚入学时,看?见那些不谙世事的,青春又有活力的少男少女们的面孔,玉茗经常会产生恍惚之感,也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的年纪也不大,才十八岁,还不到二十岁。
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一天,那她现在才刚到点卯的时辰,但前半程的那些人生片段,就像是一场怎样都醒不来的梦魇,漫长到让她心慌心悸。
玉茗很珍惜重获新生的机会。
也认为,自己终于全然走?出了在堂子里生活过的阴影。
玉茗的洋文?和?国文?水平都很好,生父又是苏州有名的坤旦,连《牡丹亭》和?《南柯记》的戏文?都能背得滚瓜烂熟,还能有模有样地唱上几段,虽然够不上撑场当角,但足以?糊弄外行。
毕竟刘妈妈一直想让她做高等的堂妓,没少下功夫培养过她这方面的才能,那些大人物很挑剔,没那么好取悦,所?以?被称为“书?寓先生”的雅妓,无?不是能言善辨,颇擅诗文?的。
玉茗想,即使鹿兆春没有买通校董,如果她认真准备一段时间,应该也能考进?这间大学。
她在圣约翰大学读中文?系。
主修文?学专业,在学校刚满两个月,就频繁收到一些男同学的求爱信,走?在路上,都有人来搭话,询问?她,晚上要不要去新开的大光明影院,看?最新的好莱坞大片。
刘妈妈一直期冀她能像古时青楼的花魁般,被前来寻欢的嫖客簇拥,玉茗没想到,在大学的校园里,她也如块融化的蜜糖般,吸引着心猿意马的蜂蝶。
同玉茗交好的某位女同学,因此开始疏远她,还有女生悄悄告诉玉茗,那位女同学竟然在背地骂她狐媚,缘由则是她暗恋的神?学院学长,也对?玉茗开展了追求的攻势。
玉茗只是嫌烦。
她想好好读书?,不想辜负了赵夫人和?鹿兆春的期冀和?栽培。
她从未在那些男生的面前,用?过堂子里手段,况且,有的男生虽然还在念书?,父母却早就给他们定好了亲事。
这是个新旧交替的时代。
男人们的长辫子都被剪掉了,但有些糟粕就如掉落的头皮屑般,仍然沉积在装满了新酒的坛子里。
玉茗没有过分在意校园里的那些风言风语,还参加了学校的诗社,倒也很快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友人,那是文?学系的学长,姓杜,在她刚接触波德莱尔的十四行诗时,他已是沪上小有名气的作家,写的是鸳鸯蝴蝶派的世情小说,篇幅不长,大多发表在报刊。
杜学长说,他在文法上的造诣不算高,就是有很多的故事灵感,那年有位叫胡适的学者,将灵感的英文?(inspiration),译为了烟士披里纯,还被一位叫鲁迅的小说家发表文章,讽刺了一番。
玉茗笑?说:“能有很多的烟士披里纯,也是才华的一种啊。”
“如果你也想写小说。”杜学长腼腆地说,“我可以?帮你看?看?,提供一些浅薄的修改意见,再帮你联系报社或杂志社,看?看?能不能发表。”
当晚,玉茗接受了杜学长的邀约,在大光明影院看了场西洋片。
是查理·卓别?林的《城市之光》
玉茗当然瞧出,杜学长对?她存有的那些暧昧心思,她们都是正值青春的大学生,校园恋爱也不被禁止,玉茗说不上对?这位杜学长很心动,但也能算有些好感,并?不排斥能跟他有别?的发展。
等回到兆公馆。
玉茗灵光乍现,熬了整个通宵,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