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敢再动一点。
“怨恨陛下是罪,欺瞒陛下也是罪,横竖都是死罪,民妇甘愿诚实着死去……民妇,是对陛下有怨恨。”
叶采薇伏跪在地,掌心彻底被汗水湿透,在地砖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手印,她咬着牙,不让自己露怯,
“陛下,您是民妇的杀父仇人,仲修对民妇说陛下要召见民妇。民妇思前想后,除了诚惶诚恐地来,再做不得旁的,因为您是天子,也是九州万方的君父,因此,民妇……其实更怨恨自己。”
嘉泰帝发出又细又长的轻嗤,毫不掩饰地鄙夷,手中的佛珠随之甩了甩。
容津岸也根本没料到嘉泰帝竟然拿叶渚亭的事做切入,心头空了一块,喉咙也有些干,叶采薇这番几乎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辩他听来极好,却也仍忍不住为她说话。
“仲修,”嘉泰帝却已经看穿了他的用意,先一步打断,“先把你的宝贝儿子拉起来吧,朕允许你抱着他面圣。”
“陛下,”叶琛说话的语调中还含着未隐去的哭意,颤颤地,“叶娘子冒犯圣驾,草民,草民是叶娘子之子,理应陪她受过。”
容津岸的动作停了下来。
嘉泰帝却笑了。
干燥的细,一声,一声,又一声。
“好一个‘上不得台面’,好一个‘教导无方’,叶采薇,我看你这儿子,被你教得很好。”听不出嘉泰帝是赞扬还是挖苦,“你自己,野心也是不小。”
所指的当然是叶采薇在国子监的那番作为。
“没有朕,没有朕这个‘杀父仇人’,叶采薇,你满腔的热血和抱负,怕是也无从施展,所以就算心里怨朕恨朕,还是要带着你的宝贝儿子,在朕面前故弄玄虚,是不是?”嘉泰帝慢条斯理地捻动着佛珠。
容津岸撩袍跪了下来:
“当年废太子所犯罪行滔天,谋逆大罪,按律当株连九族。是陛下,陛下隆恩浩荡,祸不及家人,叶氏才得以保全性命。”
“那是因为,她为避祸事嫁给了你,仲修,她和叶渚亭父女两人都利用了你。”嘉泰帝生生打断容津岸的话,“你也听得清楚,她方才亲口承认,对朕心怀怨恨。”
短暂的安静,叶采薇开了口:
“陛下明察秋毫,当年,民妇主动向陛下提请退婚楚王,那时候,民妇就早已不是个安分守己的闺阁女子。民妇的野心,著书立说、传道授业,也确实要仰赖陛下皇恩浩荡,方能事半功倍。民妇自幼在家父的熏陶之下饱读经史,所敬仰的前人无数,其中之一,便是前朝才女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本出身名门,祖父和父亲二人却皆被彼时还是皇后的武氏所杀,致使其刚刚出生便与母亲一同没入掖庭为奴。但武氏掌权之后,又十分赏识上官婉儿的才华,在当政期间对其数次破格重用。
叶采薇在此时提到上官婉儿,便是因其同样与女皇武氏有“杀父之仇”,恰若自己和嘉泰帝。
嘉泰帝又笑了。
“区区一部书,妄谈什么‘野心’,叶采薇,倒是你在池州教的那几个学生争气,南直隶秋闱重试,一个解元,一个经魁,一个亚魁,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名列前茅。”嘉泰帝无可无不可地顿了顿,“你教学生的本事不错,既然载徽书院的山长请你去书院做夫子,朕便替你答应了。”
后来,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家事。
嘉泰帝将“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帝王心术施用得淋漓尽致,恩威并施之下,下的每一道令都只叫人心服口服。
被施全公公领出殿时,叶采薇的后背已然彻底湿透,两三层的衣料紧紧贴着,即使暖烘烘的秋日当头,迎面的秋风一吹,也难免倍感寒凉。
容津岸一手托抱着叶琛,见她脸色和唇色俱是惨白,另一只手上去握住她的。
触手可及的冰凉。
“敢问公公,”容津岸对施全道,“犬子大病初愈不耐风寒,宫中……可备有手炉?”
嘉泰帝年纪大了,每一间殿宇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