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人真是说笑。我等末流下官,能在南直隶这藏龙卧虎的官场勉强混下去,不过是仰仗了三皇子齐王殿下的隆恩。外帘官经手的那些繁琐俗务,劳神劳形,容大人是天之骄子,日后,我等还要仰仗容大人的关照呢。”
这一番互相吹捧,着实令叶采薇十分不适。
但最令她不适的,还是万建义话里话外,完全没把他的玩忽职守当回事,可见南直隶官场污浊不堪,根本就是积重难返。
但愿此次秋闱,佟归鹤他们几个能够一切顺利,通过春闱和殿试,真正进入仕途。官场需要正气扫清污浊,否则天日昭昭,何时才能海清河晏呢?
马车辚辚,却并未驶往金陵酒楼。
过了许久,有粉腻浮香扑鼻而来,夹杂着女人尖细妩媚的娇音和男人轻佻浪荡的调笑,叶采薇微微掀开侧帘,只见秦淮河畔灯火辉煌,纸醉金迷,浓妆艳抹的花娘迎风招展,声色犬马的脂粉客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声名远扬的烟花巷陌,勾栏瓦舍遍布,男人们流连忘返的销金窟。
然而,秦楼楚馆,最是叶采薇的逆鳞。
她不由忆起不堪往事,那张清雅妍丽的脸,迅速沉了下来。
“万大人,”容津岸幽幽的声音出来,“借问一句,今晚是要在此招待本官与叶娘子?”
万夫人点头称是,容津岸却将衣袖一拂:
“我朝律法载有明文,在职官员不得狎。妓。嫖。娼。”
万夫人一愣,不想容津岸骤然翻脸,又立刻陪笑道:
“容大人放心,都是些清倌。”
容津岸脸色未舒,万夫人唇角抖了抖,笑得更谄媚了些:
“不过是些文人雅趣,吃酒玩闹的地方,就连三皇子微服,也会到这秦淮河畔来消遣放松的。”
叶采薇垂着眼帘,咬得自己唇瓣发痛。
但容津岸冷冷:
“本官尚有重孝在身。”
粉腻浮香和欢声笑语片刻未歇,容津岸态度坚决,马车内陷入尴尬,半晌过后,万建义与万夫人对视一眼,沉下脸,朝万夫人怒道:
“你看你,有叶娘子在场,安排容大人去秦淮河,像是个什么话?”
又瞬间变了笑容可掬,肥眼眯成了一条缝:
“容大人,这事全怪拙荆考虑不周,咱们换一个去处,还望容大人海量汪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因着这场不大不小的龃龉,叶采薇这才彻底看清了万建义夫妇的嘴脸。
她在心里十分后悔起先心软答应了这餐饭,也将这份后悔付诸行动,如画的眼尾眉梢间,始终阴云密布。
万建义夫妇人精一般,自然察言观色,这餐饭的由头是要向叶采薇赔礼道歉的,是以,无论叶采薇表现得多么冷漠,他们两人都一如既往赔着笑脸,变化各种方法,同叶采薇说话。
偏生叶采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实在是躲不过去了,便也接了他们敬来的酒,然后继续沉默。
容津岸冷眼旁观,每当叶采薇无奈喝下酒时,便会淡淡另起旁的话题,所聊之事多半是些乡土人情、中外逸闻,兜来绕去,一餐饭也消磨大半。
叶采薇如坐针毡,盘算着理由要借故离席,对面的万建义又说:
“其实呀,别看这些年我万建义在南直隶混得人模狗样,但实际上呢,若不是跟着他们几个搭上了三皇子的大船,我又哪能全须全尾到今天。”
是从前支撑着万建义在国子监横行霸道的那个湖湘世家摊上了大事,万建义为了保官保命,才“迫于无奈”跟了三皇子。
叶采薇咬牙切齿地心想,活该。
“三皇子龙虎之威,民心所向,像康和县主和她那个姓薛的狗。屎父亲,简直就是在抹黑三皇子的名声!下官……下官也想斗胆请问,容大人,你准备如何处置那康和县主?”
万建义生得肥头大耳,眼下喝了不少,满面红光,一双眼滴溜溜,直直盯着容津岸看。
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