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这是他刚出生的毛病,心脏动脉导管未闭,很早就治好了,但后遗症仿佛还在。

他记事以来,从没有过情绪波动。母亲在家里看韩剧,哭干了一盒纸巾,贺青砚却对这些浓烈的情绪感到陌生。他很少哭泣,如果眼泪和哭声需要成为一种工具,他才会流出眼泪。

后来母亲偷偷带他去寺庙,老师傅烧掉写有他生辰的纸符,捻起一撮细灰,说他魂魄少了一缕,因此很难感受寻常人的情感。

母亲不愿相信,而贺青砚则根本不信,他对这些神鬼把戏嗤之以鼻。

人生第三十五年,贺青砚认为,他的心脏大概到了重新维修的时候。

往前几十年,他的记忆里没有这类不适感,顶多是日常运动后,理应感受的心脏跳动。如今这样他好端端坐着,心脏却颤动得不受控制,对他而言太不正常。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去年初夏,他受邀参加冯露薇的成人礼。

当天有会务,他出发得晚了些,坐上车已是漫天夕阳,金色的光耀进他眼底,视野里晃过一片短暂的空白,栗城的街景才缓缓浮现。

在此之前,他尚未见过冯露薇,听何钧说她填报了颐市的志愿。

“可能是因为……”何钧欲言又止。

贺青砚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很显然冯家安排了她的高考志愿,让她去到贺青砚即将调任的城市读书。

他被省内一把手放弃,从省会城市调任至颐市。一次不讲情理的流放,沦为太子党的磨刀石,贺青砚没有生气,听见冯露薇的高考志愿,倒是有点惋惜,仿佛她受了牵连,也被流放了。

自然而然地,贺青砚觉得欠了她什么,一封红包诚意不够,便改道去商场,精心挑选一条镶满粉钻的蝴蝶吊坠,倒没机会问她是否喜欢。

第0006章 第六章 鳞粉(微微H)

她成人礼那天,贺青砚往栗城东郊的山上去,抵达的时间实在太晚。

太阳隐于山林青灰色肩脊,路灯下散开一片蒙蒙雾气,通往山庄别墅的最后一个灯口,汽车在红灯时停驻,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心脏钝痛。

新奇的痛感促使他抬头,从文件中回过神,目光仅仅随意地飘向窗外。

路灯下雾气游动,像一束被光收拢的水域,洒在两个年轻人肩头。他们在对向路口的摩托车上,20岁左右的男孩女孩,青春的脸上不需要任何昂贵装饰,女孩笑着摘下头盔,散下草绿色的长发。

她的皮肤浸在雾里,被染过的绿色发丝盖住,沾着湿漉漉的质感,类似午夜盛放的白色昙花,万事万物只是她的背景。

贺青砚花了几秒钟,试图想清楚,究竟是她好看,还是她这个年纪好看。

后来车开走了,她如一张精致的画报,从他的视野里缓慢揭落。贺青砚看见山路蜿蜒,半山腰处的灯火染过枝头,冯露薇成人礼的巨幅海报挂在迎宾拱门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