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别踢它!”托马斯赶紧帮忙安抚烈马,程川也乘机将腿甩过马背,可算成功坐正,攥着绳子的两只手力度大到指节泛白。

托马斯用折起的马鞭戳了戳菜鸟僵硬的肩胛骨:“肩膀下沉,不要像只缩脖子的鹅。手抬高,握住前鞍,对,像在端一碗水。”

程川刚调整好手势,通人性太过的安迪玩心大起,忽然小跳一步,惊得他往后一仰,缰绳猛地绷紧。

“别拽死!感觉马要动时用膝盖夹它,而非用手勒。”托马斯一面教程川,一面怒目切齿警告安迪,“怎么,仍是想尝马肉的滋味吗伙计?”

程川松开绳索,试探性地拿膝盖碰了碰马腹,安迪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托马斯的话,竟没再闹腾,迈出步子。马鞍上的人浑身肌肉紧绷,腰板挺直,已经不能共情昨晚答应托马斯今日要学骑马的自己。

托马斯维持与他们相同的速度前行:“腰别僵着,保持你平时走路的自然,跟着安迪的节奏晃就行。慢慢来,先学会让马走直线……”

荣峥系统学过马术,骑是会骑的,奈何如今硬件限制了发挥,程川也不让他靠近,只能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观摩。

好在程川学习能力很强,熬过一开始的生疏,逐渐适应找到感觉后,就渐入佳境了。

马背上的青年在朝阳里抖动缰绳,枣红马听话地绕过木桩,面临一只骤然窜出的野兔导致骏马尥蹶子的突发状况时,也能迅疾拽住绳子调整,整套动作连贯得如同草场上掠过的风。

托马斯发出惊呼,朗声大笑,应该是说了些夸赞的话,但荣峥没听清。他目中只有坐在马背上的青年,只看得见对方左手拍了拍骏马的脖颈,阳光笼罩着他的发梢,双眸亮得惊人,唇角扬起的笑恣意疏狂,仿佛他生来就属于马背,属于草原。

荣峥原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旁边,这会儿却缓慢止了步,定定站在原地,望着光里的青年肩胛骨随控马动作隆起,宛如两片振翅欲飞的蝶翼。

程川已经摸索出门道掌握技巧,托马斯不再亦步亦趋,退到了荣峥身边,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卷:“你的朋友骨子里有高乔人的血。”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荣峥偏头看他,高乔人眼角皱纹内嵌着浓厚的赞赏。

“瞧着吧,不出三天,这小子能骑着安迪追上风速。”托马斯弹了弹烟灰,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珠子忽地狡黠一转,“收敛点老兄,你知道你盯着他的眼神看上去像是分分钟要拉他做.爱吗。”

外国人出言孟浪,荣峥脸皮是能砌城墙的,倒没几分不好意思,依旧放在程川身上没移开。后者正在尝试让骏马慢跑,随着马蹄在草地上敲出富有韵律的节奏,青年身影渐渐和马背重叠,一齐融入远山。

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荣峥脑子里忽地冒出如此念头。也是在这一刻,他豁然大悟,明了为什么程川应许自己留在他身边。

青年像一株卷柏,在干旱缺水时枝叶会收缩成球状,以一种“假死”状态牢牢锁住体内珍贵的最后一滴水一如面对来自外界的伤害。

卷柏经年缺水干枯,即使丧失九成以上水分,仍会在雨水降临那一秒焕发生机,外形在几个小时内,便可从枯枝状态恢复至健康饱满。

程川也一样。

他不恨他了,情绪状态也不复六十六号公路时木然、什么都不在乎。当程川不再受累于过往,完成心灵上的自我救赎,那些回归到自己身上的爱意就像雨水,让他重新复活、生长,生机勃勃。

然而这一切,都与荣峥无关了。

程川多了解他啊,他要他看着。看他的快乐、悲伤、平静、焦虑、愤怒、懊悔、圆满、遗憾……都不再与他有关。看他们身体上相距不过咫尺,精神上却隔山隔海,天各一方。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在诛心。

荣峥望向远方,看到程川胆大妄为到敢在马背上展开手臂,拥抱住整座草原的风。青年纯白的衣衫被晨风吹得鼓胀,宛如一张高扬的帆,终究将他带向某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