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尽了落成未久的宅邸,涧月池水因此浑浊了起来,浮灰夹着渣滓引来池底游鱼,放眼望去,水面上全是一张一合的鱼嘴。
始作俑者明显得不需要猜疑,定安侯的世子转脸就在保宁殿和皇帝翻了脸,将天子寝殿摔得一团糟,险些伤了天子。
朝臣们被急召入宫,观文殿里站着各位大员,兰台署的长官须发皆白,颤巍巍跪下回话,
“秘书郎半月前就递了辞呈乞请回乡,因着陛下没有批允,秘书郎已经在同下官理论多次了……”
“他父亲是叛臣,怎么能放他走!”
“不错,不将他押到内狱已是看在定州一脉多年忠君的面子上了,怎么能……”
“臣倒觉得,不如放秘书郎离京。”人群里却有一个官员开口,他望了望一旁的魏自秋,转而道,“如今他连放火烧宅的事也做得出来,谁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留在上京徒增祸患。”
那原本就是昨天宅邸中的一位,他受了惊,更担心下一个被害的是他,因此极力劝说天子放走萧頫,“秘书郎既然能纵人放火,宫外必有党羽,就算此刻陛下押住了他怕也无济于事。”
放走萧頫,头疼的其实只有将要亲征的天子,于上京有利无害,有人会意跟着应和道,“正是,定州一脉都是行伍出身,一旦血性上头,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萧璟捏着眉心,他不作声,像是极为疲惫。
魏自秋今日也被请来了观文殿,他坐在角落里,拢着袖子似睡非睡,仿佛彻底的旁观者。
“太傅怎么看?”
魏自秋睁眼,身旁的储君正侧过身子,灼灼地盯着他。
“陛下不日亲征,要为了他的安危考虑,”魏自秋微微一笑,他犯不着出这个头,“还是押在刑部的好。”
萧允城道,“太傅昨日受罪了,如今不后怕么?”
“为人臣子,鞠躬尽瘁罢了。”魏自秋淡淡地说,理了理袖子,“殿下不这么想吗?”
“太傅说得是。”
储君弯起唇角,他忽然站起身来,穿过人群走到了殿中。
“陛下,臣也赞成放世子离京,”他抬手行礼,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情镇定,“跟着崽子方能找到狼王,纵然世子不去见父亲,定安侯难道不担心?总有蛛丝马迹。”
萧璟仍显得有些担忧,“可……”
“陛下,臣赞同殿下的说法,”原先那官员顺势接话,催促萧璟,“如今得赶在深冬之前找到定安侯,否则大雪下起来,怕是就麻烦了。”
“臣亦然……”
御史台的言官最近一直很沉默,此刻却也站了出来,“臣附议!”
魏自秋忽然觉出了一点微妙,他直起身体,从众人的背后望过去,萧璟清瘦的身影端坐,眉间紧蹙,眼瞳却被秾长的睫羽遮住,叫人看不清其中的光影。
他说,“那么,就放秘书郎离京吧。”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天子在连绵的称赞声中抬起了眼睛,他静静等着声浪退去,
“只是如此一来,太为难东宫了,朕心中生愧。”
场中蓦地安静下来,朝臣们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陛下是,什么意思?”
一片静默里,钱尚书拱手,犹疑着,“臣不明白……”
“钱尚书有什么不明白的,”萧允城淡淡地回了一句,又行礼,“臣愿代陛下巡视定州。”
“殿下!”魏自秋低声喝住他。
钱尚书抖抖索索地开口,“可殿下尚且年幼,去定州十分,十分危险啊……”
“东宫虽小,臣属却都是精挑细选的,”
御史中丞打断他,“就如太傅那般,德高望重,不正适合稳定军心,以德服人?”
“可……”
“只是坐镇明州,并不要上前线,况且还有北府军护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御史台又一个言官站出来,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