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的动作停了下来,按着晏钧肩头的手十分用力,以至于微微发抖,许久,他撑起身体望住晏钧,
“陪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离开,长策哥哥……舍得吗?”
晏钧没能从这句软话里品出一丝暧昧。或许是说话的人口吻太冷,也或许是言语中的意思恍惚触动他心中一角,晏钧心头微震,居然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钩初沉,萧璟的表情隐在暗处看不分明,他等了片刻,俯下身重新靠住晏钧,用指尖摸着晏钧颈侧的伤口,像笃定他不会再推开自己。
“长策哥哥,今夜就陪我睡吧。”
……
刑部的处理还未下,林如稷已先一步做出反应,次日,他布衣黑履,居然以白身模样上朝。
“陛下,老朽年迈昏聩,已然无力侍奉圣上,”奏疏托御史台的同僚递交, 他伏在地上看也不看天子,“愿乞还乡。”
满朝静默,虽则林如稷平日里脾气尖锐,看谁不惯提笔就谏,从来不会给人面子,可也是两朝老臣,说话虽然难听,到底也没有污蔑过谁,如今眼睁睁看他如此狼狈,在场的人都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御史台乍失长官,更是人人悲愤,有脾气差的已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望住队伍前端紫衣的背影,恨不得把对方咬下一块肉来。
“扶云台失盗,都是老朽一人之责,与他人无由,”林如稷直起身子继续道,“但老朽未曾严刑逼供,诬陷栽赃,此心天地可鉴,陛下若不信,便拿了老朽下狱,也绝无更改。”
“陛下!中丞向来忠直,怎么会做此奸佞之为!求陛下明鉴啊!”
终于有言官按捺不住,红着眼眶跪在林如稷身侧。
他起了头,一时其他言官也纷纷跪下,朝堂上求告之声不绝于耳。
御座上的天子神色动容,他几乎要离开座位去扶林如稷,“老中丞快起来,你要什么,朕答允就是纵然有错,也不要如此轻贱自己。”
这已是应了他的所求,林如稷叩首:“谢陛下”
晏钧头也不回。
他执着笏板,稳稳地站在前方,任凭眼前身后这场戏演的逼真感人,言官们头磕得山响,一面感于陛下恩德,一边将恨意目光投在晏钧身上,尖得像要剜掉他的心。
……
林如稷走得很快,或许他素习俭朴,又无子嗣,牛车上箱笼不多,还能给身体不好的妻子腾出一个卧榻的位置,远去肃州路途遥遥,他等不及晚一天,辞别了同僚,就在黄昏上了路。
车夫驾辕,他就坐在一旁整理满怀的柳枝,一支支刚被人从枝头摘下的新枝迎风而摆,暮春已至,它们长得坚韧浓绿,在林如稷的怀里舒展枝叶。
老言官的脸上笑纹隐现,为官三十载,得了这满怀翠绿,他珍罕至极,简直不知怎么爱惜这些宝贝好,正轻轻抚摸着,车子一顿,车夫道,“老爷,快瞧,还有人来送你呢!”
林如稷抬起头。
这间长亭已离城很远,很少有人来此送别,因此亭木破朽,两旁的柳树却不像城门口那些早早就被人折得光秃秃的可怜同伴,长得格外茂盛。
晏钧勒住马,远远就翻身下来,往牛车走来。
“公务迟了,怕赶不及,就在路上折了。”他的鞍旁就别着一支新柳,走到林如稷身前,双手递给他。
林如稷静静地望着那一支,它和他怀里的也没有什么分别,点点金光洒在叶子上,一样的生机勃勃。
“……我原先也有一个儿子。”他忽然开口,没来由地说,“聪明极了,就像你一样。可养到十岁上,有一天突然发热,药石罔效。”
“那时我悔极了,觉得自己不配为人父,”老中丞抱着柳枝,目光投向云蒸霞蔚的天际,
“可我无法怪谁,医官也好,奶母也好,不怪他们……天意这种东西,无形无质,总要借人之手来完成它们的愿景。”
“长策,天意难测,你我都是被摆弄的棋子。”
他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