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地看着车前的年轻人,“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晏钧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柳枝簌簌而动,声响里,老中丞沧桑温热的手掌有力地覆住了他的,接着林如稷走下车,伸臂在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支浓绿,用它换走了晏钧的柳枝。

“长策,我先抽身享福去了,”他最后这么笑着说,“我这支柳,就提前送你了。”

愿君遄归从君愿,要及此柳未衰时。

牛车慢而稳健,终于伴着夕阳消失不见,余晖中,晏钧的神色也被光影吞没,他沉默地捏紧那支柳,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穿过长亭,将它放进亭后的沟渠中,清澈的渠水汩汩流动,起伏只几息,便裹挟着柳枝消失在视线中。

*

过了六月,天气渐热,上京开始变得比定州还熬人,热气黏糊糊地闷在身上,和蒸笼没什么分别,萧頫从兰台署出来还没走两步,就出了一身的汗,忍着走到保宁殿,又见书房门口站着崔忠承。

“秘书郎稍候,”大监低声说,“陛下此时不方便……”

萧頫一耳朵就听见里面的动静,他也不点破,温文有礼地谢过大监,又讨来一杯凉茶喝完,径直走到廊下乘凉去了。

殿试中选之后,九位进士分派各部,只有萧頫被皇帝钦点留在身边做他的秘书郎,这职位随侍天子,负责抄录掌管文书机要,向来都是世家起家之用,萧頫本就是世子之身,攒攒资历,日后接手定州边防,这位置再好不过。

午后的风也是烫的,萧頫抱着怀中的奏疏等了许久,实在觉得躁热,他身量既高,性格又和他那个侯爷老爹一样放肆大胆,此刻侧耳听着书房内的动静,便凑近了点,透过窗纱往里看。

窗槅新换了透气凉爽的蝉翼绡,薄得像是一道影子,对萧頫常年放鹰的视力来说近乎不存在,他只稍微一瞧,便能一览无余。

他那位小堂兄,当今的天子,又在受责罚了。

萧璟坐在书桌前,衣裳袖口被捋起一点,张开手露出掌心,以方便戒尺准确落下。

他显然吃了痛,哪怕室内放满了冰,额头也仍然沁出细汗,有些惧怕地咬着嘴唇,待又一戒尺落下,忙不迭地合起手央求道,“已经十下了。”

拿戒尺的年轻官员不像萧頫那么怕热,一身朝服穿得整整齐齐,玉带收紧系得端正,衬得修挺身形愈发惹人注目,他道,“陛下受责是为了捱数?”

萧璟道,“长策哥哥……”

那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臣真如传闻中一样,分毫不让,甚至敢威吓天子,“手放好。”

萧璟望了望他,犹豫半晌,也只好继续张开手,掌心倒是看不出戒尺痕迹,只是嫣红一团,从皮肤下透出玛瑙色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