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少年低下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父亲的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晏钧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发紧,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萧璟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晏钧,而后他倾身,擦碰着晏钧的脸颊,送给他一个亲吻,吐气温热,

“长策哥哥,走吧。”

“我……”他睫羽柔软,唇角一弯,甜蜜地笑了,“我陪你走。”

晏钧倏然惊醒。

盯着帐顶许久,他极其艰难地平复着呼吸,伸出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时间太久了,重生变得像一个梦,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明明是萧璟亲自下的密诏,还什么陪他走……真是魔障,都开始自欺欺人了。

萧璟一手将他捧到现在的位置,也间接将他困在了这里,借此,他剪除朝中不忠的臣子,培养自己的势力,一切行为全都躲在晏钧的身影之后,做得悄无声息,外人看去,他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小皇帝。

那么最后一步,只要除掉晏钧就好了。

只要抽出一个线头,就能将整团乱线理顺,天子费尽心思讨好他,留下他,甚至愿意任他责打,原来不仅仅是恨他,还要借他还政于君,真正做这天下的主人。

他是个比父亲更优秀的帝王,将来也一定是个足以载册的君主。

但情爱这种东西,从不该从一个明君身上讨要。更何况是两个男子,是君臣,是最不该妄想的身份。

晏钧颇为自嘲地笑了笑。

桌上的灯盏已渐渐黯淡,天色快要亮了,他起身,用油壶往盏中添了一点油,焰头很快又明亮地招展着。

那份明亮吸引来了一只逐光的飞蛾。

平平无奇,白而单薄的翅膀,和其他飞蛾没什么不同,绕着灯盏飞了几圈,而后悬停一下,一头扎进了暖黄的灯火中。

焰火向上一跳,就把它吞没了。

晏钧都替它觉得痛,兀自看得出神,却听到有人急促地敲着房门。他以为是赵觉,于是只穿着中衣就走过去开门。

微明天光从窗外投进走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显得柔和模糊,色泽清淡。

只有萧璟是清楚的。

他胸口不住起伏,像晏钧梦里那样眉眼柔软,唇瓣淡红,一瞬不瞬地看着晏钧,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而后,像一只无措的飞蛾,仓促投进了他的怀里。

晏钧简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伸手接住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长策哥哥,我知道不该私自出宫,”萧璟揪着他的衣服,声音也在发抖,“但是……”

他紧紧抓住晏钧,又惶然地抬起头看他,“别走好不好?求你。”

“我不是递了奏疏吗?”

晏钧一头雾水,摸到他满背的汗连外衣都沁湿了,忍不住皱起眉,“你骑马来的?虎贲卫呢?”

“我怕晚了追不上你,”萧璟轻声,剧烈的体力消耗让他喘得厉害,到现在也不能平复,只得咬着下唇不显得过于狼狈,停了一会又挤出几个字,“反正到了这里也有虎贲卫……”

那就是一个人都没带,晏钧简直要被他的胆大包天气死,可看到他湿漉漉的黑发,努力忍着的喘息,却又像什么梗在喉咙里,一口一口,咽下去的都是心疼。

一个连宫城都没怎么出过的人,银钱从不沾手,没人教过他认路,没人教过他怎么应对各种危险,就敢孤身跑出宫门,急驰整夜,只为了来找他。

怎么会有这种笨蛋。

他摸了摸萧璟的额头,声音也跟着哑了,“我真要走,你过来有什么用?能拦得住我吗?”

“我知道,你不一定会跟我走。”萧璟说。

“所以?”

“所以我想问问你,”萧璟望着他,“长策哥哥,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晏钧想,回去?

虽然知道这是萧璟的误会,可这个问题摆在他面前,却仿佛真的看到了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