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臣从床头柜上找出眼镜戴好,他顶着400多度的近视嚣张了一整夜,突然变清晰的世界显得有些失真,就连地上的狼藉都比起床时看起来更加羞耻了。

手机正放在一边充电,唐一臣心情愉悦地一边解锁屏幕刷微信一边往外走,嘴上说着“Morning babe”,准备给昨晚的罪魁祸首一个并不算早的早安吻。

而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男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扭头看过来,笑着应道,“Morning唐先生。”

声音有点熟。

唐一臣缓缓抬头,目光顺着那人敞开的浴袍往上看。

胸前星星点点的印记比自己身上的还要离谱一万倍;然后是脖子,他昨晚竟然失手在那人脖子上留了吻痕;最后唐一臣的视线停留在那张脸上,那张他在开普敦朝夕相处看了整整半个月的脸。

那他妈根本就不是什么陌生帅哥。

坐在自己面前的,昨天晚上被自己带回房间的,从凌晨一直做到早上,抱着自己做了清理,听自己喊了“babe”的,是在两天前,跟唐一臣握手言谢,拍下合影,告别时说期待再次合作的工作伙伴。

祁尧,Theo Ludwig Kei。

他不是和团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在工作结束的第二天就回家了吗?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约翰内斯堡?这座城市有那么多星级酒店,他又是怎么碰巧跟唐一臣走进同一间酒吧,最后还跟他上了床?

“Ethan,or唐先生?你喜欢我怎么叫你?”祁尧起身倒了杯咖啡,走到唐一臣面前,笑着问:“刚刚不是还叫我babe吗,怎么现在突然一副想要买凶杀了我的表情?”

唐一臣身体的防御机制在对方起身的瞬间自动开启,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没有接过那杯咖啡,却被祁尧猜中了心事。

在看清那张脸时,唐一臣的脑海中的确闪过了杀人灭口的可能性:祁尧虽然是个base在纽约的律师,可他跟国内公司一直有业务往来,每年在A市出差的时间比唐一臣都多。所以祁尧一定知道唐一臣是谁,更知道他的家庭和背景。

一个小时前的旖旎憧憬和甜蜜回忆消散得干干净净。

唐一臣表面镇定,实则手脚都已冰凉,后脊渗出的冷汗逐渐流向四肢百骸,可全身上下的血液却像是被冻住了,而这些无法忽视的生理反应,既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后悔。

从初中第一次认清自己性取向时,唐一臣就考虑过这件事暴露时的补救措施,每一步该怎么做他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是威逼,辅以利诱,在这个过程中销毁一切证据。如果对方是刻意布局引自己上钩,唐一臣需要知道他的条件以权衡自己的筹码。如果对方已经开始了下一步,那唐一臣会直接动用所有可利用的,家族边缘的上层关系,哪怕最终被家里知道,只要这件事的曝光范围有限,他就不算是满盘皆输。

可祁尧是谁?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唐一臣就已然摸透了他的底。Ludwig是他母亲的姓,那是个财力雄厚的德国家族,威逼利诱都行不通。他的父亲是来自H市的知名法学教授,而祁尧自己是个律师,唐一臣没有把握在他面前销毁证据。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局,唐一臣在第一步就走进了死胡同。

“不是吧?”祁尧说话间又走近一点,他隔着镜片看向唐一臣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唐一臣,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虽然不是在国内长大,可祁尧的普通话却意外说得很好,像是被谁特意纠正过似的,字正腔圆,只有几个音里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粤语口音,听起来有些孩子气,以至于这个离谱又严肃的问题竟透着莫名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