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遊家在驴嘴胡同,胡同里有个公厕,公厕旁开了个小门,从小门进去正对着就是一栋六层居民楼的背面。楼房居民不从这个门进,这门专属平房住户。紧贴着楼房的北面,相隔不过一米,建有一溜低矮的平房。

进了小门右转,沿着过道再走五十米,就是夏遊的家。

从外面看,夏遊的家就像个干净点的垃圾站,房子横竖不过五米长宽,小得不像人住的地方。

屋门口堆着硬纸板、空瓶子等废品,还有废弃的煤炉子。屋檐破败,顶上堆满了陈年腐烂的树叶,黑黑黄黄。墙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呈现出斑驳的灰黑,门前的踏脚石也碎成三块。

陆思雁难以想象在教育资源被富人垄断的今天,这样的家庭能培养出一位 A 大学生。

陆思雁不敢敲门,退了出去,在公厕门口等待。她已经摸清了规律,江晚喜欢傍晚出门。

有几次陆思雁悄悄跟着她,但她好像没什么目的,经常走到一个地方突然停下来,长久地在原地发呆。陆思雁试探着上去问需要帮助吗?江晚没反应。陆思雁把她带回了家。但是第二次遇见,江晚还是不认识她。

跟着她不会有什么收获,回家算了。陆思雁无数次这么想,但是下班后总是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看了夏遊的文章,被陆思雁遗忘的童年记忆渐次浮出水面。

她所接触过的教师虽然没有陈华这么极端,但多少都有些相似的观念和言行。

在她小时候,老师打学生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家长教师节送棍子给老师,请老师无所顾忌地“教育”孩子。

当时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嘻嘻哈哈,打完就忘,放学了一溜烟跑出去踢球。

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家长宝贝得很,家家重视学习,玩什么都怕磕怕碰,通常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孩子也变得更敏感了。

敏感不是坏事,但会让当事人更加痛苦。

陆思雁一方面意识到孩子们所遭受的隐形暴力远比大人想象的多,同时又意识到孩子们所做的挣扎与反抗,也比大人想象的多。

当她在厕所门口熄灭了第五根香烟,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江晚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这太危险了。陆思雁只好继续跟着她,越走越熟悉,竟然来到了陈华家附近。

前面穿橘红色衣服的人是……小福星?!陆思雁倒吸一口冷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晚举起菜刀就向小福星头上砍去。

陆思雁的身体比脑子先动起来,冲上前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死死拉住江晚的手,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小福星惊讶地转过身,愣在原地。

“把刀抢走!”陆思雁大喊着。小福星赶紧蹲下,从江晚手中掰下了刀,后退几步。

陆思雁松开江晚,江晚坐在地上,不知今夕何夕,双眼茫然地看向虚空。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陆思雁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你要做什么?”小福星走过来问。

“报警,申请人身保护令,她这样跟着你,早晚要出事。”陆思雁惊魂未定,手腕发抖。

“算了吧。”小福星耸耸肩膀,胖胖的小脸挤出个笑,“我不是没事吗?”

“你清醒点!她要杀了你!要不是我正好看到……”陆思雁愤怒于小福星的迟钝。

“那我以后走路注意点,背后长眼睛。”小福星伸手按住陆思雁的手机,低声说,“就当是积阴德了,我家欠她的,行吗?”

陆思雁犹豫了,如果她现在报警,江晚当街杀人未遂,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这个女人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不报警,侄子真的可能哪天被她砍死。

“没事了,别看了,都散了吧。”小福星驱赶走人群,又回到陆思雁身边,“我们送她回家,和居委会的人说说她的情况,请他们多照看,再把她的刀都收走,不就行了吗?”

陆思雁松动了下来,让小福星什么都不要管,赶紧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