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罗妮卡夫人的死讯传来时,他也发出了一样的哀嚎。

像大树轰轰烈烈、龟裂到极致,永远无法修复的那种迸裂声。

仿佛轮回般,厄运的车轮又碾向了这个家族。

但并非所有的走向都如旧日重演,阿克塞斯拒绝接受妻子已死。

他怒斥那些要为安雅办葬礼的亲友,气得连魔法都不用,就狠狠甩起手杖,用蛮力击碎棺木和石像。

暴戾的摸样,完全失去往日的冷傲庄重,银发也不再柔顺,像无数把细碎的小刀在乱舞,在割伤每一个试图让他清醒的人。

“她没死,她只是迷路了,迷失在哪里找不到方向,她会回来的。”

大家顿时明白,阿克塞斯的身体虽然康复,可是他的灵魂丢了。

还徘徊在无尽的海面上,寻找失踪的妻子。

阿克塞斯赶走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洋房里,任由外面洪水滔天。

一双双的幽光眼睛徘徊在漆黑的玻璃窗外,是来自议会、亲友、教授们、大陆各地的猫头鹰和守护灵,它们带着主人的慰问关心或是不怀好意,不断敲打窗户。

阿克塞斯不予理会,他神志不清,魔力晃荡,家具和摆件都被震飞,周围、头顶、到处都在环绕模糊广泛的杂声,像整座洋房都在哭泣。

他游走进主卧的衣帽间,全部的衣物像鸟儿飞起盘旋,在他倒下后,又轻飘飘、温柔柔地将他覆盖住。

当闻到布料上残存的温度和香气,他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抱住那件裙子大口呼吸,贪婪汲取。

阿克塞斯闭上眼,假装自己正在和她相拥。

只留他一人的洋房空空荡荡,看不见的锈斑正在侵蚀墙面,唯有这个房间仍充斥着一丝花瓣的柔软,像一颗弥留之际仍在奋力跳动的心脏,这里有她的气息。

高大的身躯被抽掉所有骨头,他变成海底的软体生物,蜷缩在满地柔软的衣物,终于找到能安放灵魂的壳。

他沉沉睡去,仿佛睡过了整个喧嚣的永夜,又在某个静谧的时刻被冷醒。

周围的衣物正在失却温度,阿克塞斯抱得再紧,再怎样催热房内的温度,那些织着玫瑰月亮的、纯白银灰的、蕾丝绸缎的华美裙子,还是失去了某种炽热,成了一件件毫无光泽的死物。

这颗花瓣似的心脏还是停止跳动了。

阿克塞斯跌跌撞撞爬出衣帽间,他恐慌又痛苦,四处寻觅,所有感官都出现了幻觉,整个屋子成了破败的废墟,哭泣声忽远忽近,茫然又剧烈,唯有一些地方在散发微微的幽光,零落的玫瑰花瓣在飘舞。

那是他妻子的余温。

他扑在床上,抱住枕头和被子,再度大口呼吸,贪婪汲取,细细琢磨。她的发丝、她的指尖,她的那双眼珠子,这些无足轻重、隐秘又丰富的细节在眼前重现,又再度缠绕他的周身,再度成为安放他的壳。

可是,或长或短,这些事物最终都会冷却。

从此,巴斯克维尔教授成了穿梭在洋房和城堡的鬼魂。学生们在流传他的鬼故事,花窗人物不再畏惧他,他们目光怜悯,探出的手想要穿透玻璃,抚摸他消瘦的脸庞。

鬼魂不予理会,他在偏执寻找,依附着妻子遗物的残温而活。

他必须这么做,唯有那些转瞬即逝的温度、那些凋零的玫瑰花瓣,才能填补他撕裂的骨肉缝隙,支撑着他往后余生的站立行走。

后来,被废弃的塔楼又亮起光,日日夜夜,老式播映器不断运作,黑白胶片转动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一遍遍重演。

阿克塞斯不喜欢看电影,他抗拒银幕里熟悉的世界,总让他想起不美好的童年。

活在贫民窟,等同于活在丛林。一条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光鲜亮丽,而被黑暗切割的另一片城区,到处都是凶残的野兽,在撕咬在抢夺,太阳是辛辣的,月亮是灰白的,只有温暖的妈妈会对他笑,会拥抱他,会哄他入睡。

他的妈妈是一个智力永远停留在8岁的女性,却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