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漆黑中扑上了床,连衣服都没有换。
衣料湿腻腻地贴着皮肉,透着雨水、泥土和体液混杂的腥气,肮脏而沉浊,仿佛一道气雾,将他的感官蒙住。
这一晚,他像是醒着,又似乎已沉沉入睡,精神处在知觉和麻木的边缘眼皮阖上了,但是大脑还在飞快地运作着。
轮廓模糊的色块在眼底跳动着,扭曲拉长,彼此重叠,如同一幅失败的蒙太奇画作,脑海和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扭曲的画面,耳边甚至还有时隐时现的轻喃。
白日被碰触过的皮肤残留着黏腻不清的触感,四肢沉重,似乎有什么难辨形迹的东西正牢牢抓着他,往床脚下、或者是暗淡无光的黑暗伸出拖拽。
“走开,别碰我……”
被褥里像是藏了许多双手和指头,越睡便越有种自己正往下陷的触觉。
沈宓梦见自己被人围追堵截,无论他跑去哪里,都没办法躲掉那无孔不入的眼睛,数只摄像头和人眼窥视着他,黑洞洞的,活像一枚枚枪口,直直地盯着他,吓得他全身一波接着一波地出汗,在床上翻来覆去,四肢辗转推拒着,口中则控制不住地发出破碎的呓语。
中途,他还不小心伸手打下了床头柜上陈列的杂物,其中不乏玻璃材质的易碎品。
多米诺骨牌似的,被扫到了地上的一堆物品连番摔落在地,彼此碰撞着,爆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动,一瞬间,卧室内像是起了一场小型地震。
口渴、焦躁、胸闷
他被折磨得实在是没办法了,继续闭眼也只不过是强迫自己勉强装睡,于是扶着额头半坐了起来,刚摸索着墙壁想直起身来,到书桌前去接杯水润润喉咙。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床前站着一个人形的阴影,在半掩的窗帘处透进来的月光下被无限拉长扭曲
“啊!”
这情景登时与梦境里恐怖的无尽追逐重合了,惊吓交加之下,沈宓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里已经含了歇斯底里的意味。
“是我。”
灯开了,暖色的灯光填充得满室亮堂,立在床边的人走了过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刚刚在外面听到你这里一直有响声传出,而且门也没锁,担心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来者看清了沈宓脸上的眼泪,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然而,沈宓已经六神无主,手脚都软了。
在分辨出来人是沈雪檀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下,熟悉的、可信任的人的体温变得弥足珍贵,他甚至第一次觉得对方如此亲切。
“我、我……”
也许是情绪一张一弛得太强烈,精神紧绷的弦断裂后,人会变得分外脆弱。
沈宓一张口,眼眶便有泪水滑下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如此想着,被兄长轻轻地拥进了怀里。
“怎么了,是梦见了什么吗?”
身形颀长的少年溺爱地抱着他,体温熨帖暖和,这点温度,如同溺水的人攀住的浮木,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眷恋,“能不能……今晚不要走。”
沈宓吸了吸鼻子,对一直心生不屑的哥哥说出了祈求的话语。
“当然可以。”
沈雪檀答应得很痛快,上挑的凤眸紧紧凝视他。
瞳色淀黑,乌沉沉的,映不出一丝光亮,内里盛着的唯有他的身影。
昳丽的面孔虽然苍白,但神色及其关切,少年状似无心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一些的话,可以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沈雪檀似乎又觉得自己说法不妥,补充道:“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人在一筹莫展、困顿无助的时候,耳根子会尤其地软,一点点来自旁人的温柔都弥足珍贵。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宓脑子一热,抓着少年衣袖的手又收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