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她怒火盈胸,语气且冷且硬,说到中途,这强撑起来的冷硬已土崩瓦解,话音开始颤抖,到了最后,这一个个字就像是从胸腔喉口中强挤出来的。每讲述一次,便是回忆一次,绫春尚未长成的心脏承载不住太多苦楚,一路奔波间,她未曾流过泪,如今这愤懑委屈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竟连给自己拭一拭泪都做不到。
透过朦胧的视线,诸人高高站着,垂眼睨她。好半晌都无人说话,半空中只余细微的哽咽声。
少顷,终于有人开口了。
那人道:“你的意思是,少林的圆真大师在妖祸时不慎受伤,被当今白族族长带回医治,却在痊愈后杀了你的族长后逃走,是这样么。”
绫春并未说出尸骨炼灵器供给穹苍一事。她狼狈却坚定地道:“是。”
那人又追问道:“你的族长是真的死了吗?”
绫春道:“是。”
“难怪。”那人恍然大悟,似是终于解开了一道难题,感叹道,“我说白族为何一直如此神秘,连和平条约也都缺席。原来是因为族长不在人世了。原是这样啊。”
“……”
绫春近乎有些茫然地想,你难道不该问我族长叫什么名字吗?为何你们还口口声声叫他“大师”?
那人闭口不言,人群中又有一人接着问道:“所以,你如今找上少林,扰乱盛事,便是想要圆真大师替你的族长偿命了?”
“当然了!”绫春奋力道,“我不是胡说八道,我有证据的。我有证据,就在我身上,放开我,我让你们亲眼看一看就知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被一人缓缓打断了。那人蓄着长须,面目沉稳,正是无极宗随侍长老,他道:“此事先放一放。方才你说的话,倒是已经大错特错,令在下不得不纠正了。”
绫春怔道:“什么……”
“你方才说,‘从未参与过一场战争’。”那长老缓缓道,“当初妖族大
军压境,灵境最危机的时刻,不止一人见到后方出现白族的身影,又何论不参与战争呢?”
绫春气急道:“你以为我们想去么?那段时日,我族子民只要外出,便会被强行带走,运气好的逃回来了,运气不好的,要么被其它妖族当叛军打死,要么被路遇人族杀死……”
长老笑容满面道:“但总归是参与了,不是么?要危急之间的人族辨认你们是否自愿,这岂非太过强人所难?”
“……”
“再者,便是‘从未占领过一寸土地’。”长老又温声道,“这又是无稽之谈了。整个九界本该是人族之地,即便现今未有人迹,怎能断定此后便不会有?白族隐居在那儿,反倒绝了人迹,这和明面上的占领不同,但说是占领又何错之有?”
“……”
几番话下来,令绫春哑口无言,无法作答。她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好一阵,才哑然道:“但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害人之心……”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了。证明自己从来没害过人,证明同族从来没害过人,甚至证明伊水这辈子也没害过人,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将一个会杀死自己的人带入禁地?她根本无法证明,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无助地重复道:“我们真的没有害过人。真的没有过,有哪个人是被白族所杀的吗?没有吧!我发誓,我发誓!你绝对找不到一个人是被白族杀死的!”
长老道:“这又错了。”
绫春道:“这又是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