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摸了摸胡子，面露得意：“在奈何，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孟婆殿密不透风，奈何的游魂进不去，亡魂的消息传不出。唯有亡魂成仙之时，才会在殿前的告示板提几句。”

姚温玉道：“老师成仙了。”

宁老点头，豪爽一笑：“走仙道需饮孟婆汤，海良宜没了记忆，跟对门的齐惠连也吵不起来。”

海良宜和齐惠连竟都成了仙！

先生一生为国为民，最终却落得死谏的下场，而齐惠连一生忠义，却被奸人所害，死不瞑目。大周造就了两个才学奇才，也将他们扼杀在朝堂争霸中。

姚温玉对宁老回以微笑，道：“忘了才是好事。”

管他什么前朝忠义，什么李氏血脉，愿两位老师在天上以文会诗友，以笔织星辰，再无烦忧。

宁老吃得不多，他收拾好自个儿的碗筷，走向后厨：“老的忘得干脆，小的却不敢忘咯。”

不敢忘的姚温玉没作答，安静地吃完了死后第一顿饱饭。

...

在奈何的日子虽说过得不快，却也没有孟婆说的那么难熬。

姚温玉在奈何书院待了一年，为书院藏书阁贡献了数百本珍稀的诗书。除了抄录书籍，姚温玉还创办了学堂，每日定时在前院摆好小书桌，点上烛光，亲自教授未满十六的小游魂们。

姚温玉本就功德无量，这一年因抄书授课也攒下不少功德。他毫不吝啬，功德全用在修补书院和采购上。

如孟婆所述，奈何没有日夜，只有黑暗。小游魂们案上明亮，都是姚温玉自掏功德买的烛光。

又一天过去了，姚温玉梳洗完毕，回到自己小小的厢房。

虽说奈何无日夜，但游魂们前生都是人类，习惯朝作晚歇的作息。

奈何集市安静了。

只有这个时候，姚温玉才会直视自己的不理智。在寂夜里，他不再是学子的先生，也不是书院的书生。

他会发呆。茶汤的热气在烛光里模糊了视线，他看着腕上的红线思念前世的他。

姚温玉从不后悔。哪怕前世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若人生能重来，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自认凡事尽力而为，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上一辈子他从未负过任何人。

除了乔天涯。

姚温玉拨弄红绳，发现乔天涯那双英气的眉眼，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

何其可笑。姚元琢饱读圣贤书，姚元琢过目不忘。可姚元琢快记不住乔松月长什么样子了。

许下长命百岁祝福的人是姚温玉，在等待中思念得紧的也是姚温玉。

不知为何，他有信心，冲着自己这一句长命百岁的愿望，乔天涯就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百年仙逝，会是什么模样？

姚温玉嘴角含笑，在拨动红线的某个瞬间，放下了对忆起乔天涯容颜的执着。

算了，反正乔天涯老了，容貌终会出现变化。

姚温玉不同，他离开得早，还选了游魂这条不归路，永远都是生前这副年轻的模样...只要乔天涯还能认出他就好。

还能喜欢他就好。

...

姚温玉在奈何集市住了三年，书院的藏书阁已扩建两次。

宁老表情难以言喻：“早听姚兄说过你是个小神童，却不知你竟过目不忘到这个地步。”

姚温玉微笑不答，把手上的新书交给书童。

托姚温玉的福，近百年来所有重要书籍，都已收录藏书阁。为方便传阅知识，姚温玉在奈何集市的游魂中招揽书生贤士，将藏书阁的每一本书籍抄写数册，外借给有需要的游魂。

姚温玉此举惊动天界。

原因是投河自尽的游魂大大减少了。

有了先生和诗书，许多游魂不再执着于是否等到心念之人，他们开始钻研兵书战略，分析前朝诗词，恨不得每周都办一次清谈。

天上，永书仙齐惠连给对门的文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