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芙从梦中惊醒。她做了噩梦,梦见徵鸣掉入陷阱,被无数把长剑争先恐后地贯穿了身体,最后死在战场上,尸体被长剑撑着,跪在一轮鲜红的落日之下。

御医最近给她开了很多药,又苦又涩,说是缓解夜惊之症。可喝了那些药,廖芙依旧睡不好,只是夜里惊醒的次数少了点而已。

她唤了数声云挽,今夜云挽似乎睡得太熟了,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廖芙只好忍着身体的不适,自己下床。

云层移动,月光似水照进屋内,廖芙偶然往角落一瞥,惊得水杯坠下,叮啷一地。

一个黑色的人影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

“叔……公?”

“你果真想起来了。”白发老者立在阴影之中,神色淡淡地说道,“那孩子告诉我时,我还说他天真。”

廖芙一怔,视线扫向角落,果然看见了被敲晕的云挽。

“我早告诫过那小子,让他尽早取回鲛珠。如今他身体情况恶劣至极,寿命将至,却偏偏还闯入那虎通之中。”

“你说他进了虎通?”廖芙只捕捉到了这一句关键词,有些头晕目眩。

老人从身后抽出匕首,刀尖寒冷森亮,冷风吹起了他一头蜷曲的白发。眨眼之间,那刀刃就迫近了廖芙的颈边,近得她能闻到刀刃上浓郁的血腥气,几缕被刀风割掉的头发悠悠飘落在地。

“为何不躲闪?”老人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面传来。只要再前进半寸,锋利的刀刃就能割开那洁白的肌肤。

“这鲛珠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现在不过是还给它的主人。”

老人沉默片刻,出声警告:“我取出鲛珠之后,你会死。”

他看着眼前的小公主,手中匕首举起又落,手背青筋起伏,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廖芙察觉他犹豫,试探着出声开口:“叔公,您能闯入皇宫,那您能带我去虎通吗?”

怕叔公觉得她反悔,廖芙追加一句补充:“我只远远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不行。”戈杉想也不想地摇头否决,“这样变数太大。”

廖芙露出失落的神色,叔公重新握紧匕首走近她,这一次摈除了眼神中的悲悯,一步一步坚定得宛若死士。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叫她胃部痉挛,熟悉的反胃涌上来,情不自禁扶住桌子,可晚饭又没吃进什么东西,于是只有清水被呕出来。

叔公似乎觉察到什么,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诊脉,神色在短短数息之间风云变幻。

“这难道真的是天意……”待廖芙回过神来,他已将匕首收回刀鞘,沉声开口,“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虎通。”

她不知叔公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但能去虎通再好不过,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给兄长留下一封辞别信。

在叔公的相助之下,出宫之路格外顺畅。虎通去京不远,难的避开路上往来的士兵。因为战乱的缘故,排查得格外严格。原本半天就能到的日程拖延到了第二天下午。

在黄昏落下的山脉前,廖芙掀开斗篷极目眺望,高耸的山壁直入云端,像两柄陡峭的刀锋直插入地,虎通县便夹在山峡之间,据城而守。城下太子军队扎营驻地,隔着地上一丛丛麦秆燃烧的黑烟,能看见城门之上巡逻的琰王残部。

“你那皇叔简直是个畜生,现在虎通内部已经沦为炼狱,任何生面孔都会被格杀勿论,所以进去之后,行事更需得万分小心。”

廖芙认真点头:“叔公,我明白。”

避开巡逻的士兵视野,从山壁一侧直入虎通内。从山崖上跃下来之时,她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幸好叔公及时地扶住了。老人训斥道:“平时粗心点也罢了,这种时候还敢这样马虎大意?”

这种时候?

廖芙以为他在说潜入虎通应小心谨慎,道歉:“我知道了,叔公。”

这时,一行巡逻士兵朝着巷道走来,叔公叮嘱她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往东南方走三里,我们在城中义庄会和。”

说着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