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三个字,”崔颜光对着门深躬一礼,甚是恭敬道,“还是昔年先帝亲笔所提,先帝他老人家重文,特地?整修翰林院供学子试练,时光久远,风吹日晒,上?面的墨渍都有些浅了。”

许文壶便也?跟着对字行礼,再直起身,便见崔颜光已踏入门中?,遂也?随之?前往。

走进花廊,崔颜光拨开已有败势的花藤,接着道:“许兄方才说,翰林院与?你?想象中?的有所出入,其实不光是你?,连我初来这里时,也?觉得此地?和理想中?的相差甚远。”

“翰林院,文翰之?林,清流之?乡啊。”

崔颜光苦笑摇头,瞧了许文壶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许文壶心里的苦闷也?在这欲说还休的对话中?被放大许多。

他逃离了一个天尽头,结果?发现外面处处是天尽头。

“若这般放任,假以时日,天下还有何?清净之?地?。”许文壶忧心太重,不知不觉便将自己的心里话喃喃说出了口,直到话音落下,他方意?识到自己的松懈,立刻警惕地?望了崔颜光一眼。

相识不过须臾,是敌是友尚且不分,这个崔颜光若有心散播,方才他说的话,已足以让他在这翰林院无立足之?地?。

崔颜光只顾走路,并未留意?到许文壶的目光,闻言爽朗一笑:“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的陛下满打满算不过十七岁,半大的孩子而已,虽有宋相主持朝政,陛下却只对阉党一派言听计从。不过短短七年,朝中?官员十中?有七皆对阉党马首是瞻,不服从他们的,或被调往偏僻之?处,或离奇死亡,就连这被称之?为天子门下的翰林院”

崔颜光抬起头,瞧向四面道:“只怕即便我小声说上?一句杨善是个大王八,第二天教子无方的折子便要弹劾到我爹脸上?了吧。”

许文壶顿了一下,方想起来“杨善”是谁。

这个听起来寻常无害的名字,便是那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九千岁”。

许文壶自入京以来,不是没听说过有关杨善的传闻,众说纷纭之?下,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此人极为心狠手辣,民间?呼出其名,可止小儿夜啼。

至于朝堂分布,局势跌宕,作为一个刚从山沟沟爬出来的酸书生,许文壶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敏感,什么九千岁八千岁,和他有什么关系。直至此刻,他也?只记得内心那唯一一个目标:调查活死人。

忽然,许文壶的脑海中?闪烁出一道白光,也?不知他将记忆中?的什么东西串联上?,竟忽然问崔颜光:“敢问崔兄,那杨善手下同党都有何?人?”

崔颜光的脚步似乎都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转脸本想询问,撞上?许文壶的炯炯目光,不由自主便老实回答:“刑部尚书葛丰,礼部尚书曹广全,还有”

许文壶等待不得,直接便问:“有没有儋州知府张秉仁?”

崔颜光不假思索便点头:“自然是有的,那张秉仁原本不过一个翰林院庶吉士,碌碌无为地?在翰林院待了有十年之?久,前几年不知怎么搭上?了杨善,此后便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儋州知府。”

陡然间?,许文壶面露恍惚,步伐仿佛都随之变得轻飘不稳。

崔颜光看出他的异常,不由道:“许兄,你?怎么了?”

许文壶摇了摇头,张口撂下一句“忽然想起有桩要事未做,在下先行一步”便匆忙跑走,直奔门口的方向而去。

崔颜光茫茫然晃着空酒葫芦,自言自语道:“才认识就要跑,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吓到他了?”

他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从始至终说的都是不该提的错话,便又反思:“难道是我说对什么话,吓到他了?”

崔颜光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将此小事放在心上?,转身接着打酒去了。

*

入夜之?后,朗月高悬,浑圆一轮皎洁玉盘,与?夜空互相映衬。

李桃花为了庆贺许文壶第一日下值,自下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