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鬼王将仙君强行拘禁在鬼府的那一日起,他们的相处模式便一直都是这样的,浮泽越发寡言,只有在情动或害怕时才会主动开口。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时崤说,浮泽没有什么反应地听。

时崤早就习惯了,只要对方不反抗,甚至还愿意这么乖巧地赖在自己怀里,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他无声地露出满足的笑,在浮泽鼻尖上落下一吻。抬起头,用手盖住了他对方半阖的眼,另一只手放出一缕鬼气出去,黑暗中传来刺啦的细微声响。

不多时,房里唯一的烛台便亮起了淡蓝火苗。不算很亮,但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是格外珍贵的光线。

浮泽也感觉到了。虽然大手替他遮去了大部分的亮度,但久在黑暗中的双眼连半点光线都无法适应,一瞬间被刺激得酸涩,他唔哼了一声,本能地侧过头眯起眼睛,困意终于也稍稍退去了些许。

“先别动。”

时崤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脑勺。好久,等仙君大概适应了,才一点一点地挪开手掌,替他抹掉眼角被刺激出来的泪花。

浮泽睁开眼,时隔许久,终于再一次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似乎是久到再不亲眼看看就会遗忘的程度,他愣愣地睁着眼,左看右看,连眨眼都忘了,看够了房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最后缓缓挪动视线,把目光放开了时崤脸上。

火光给鬼的五官打下利落的阴影,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对方的凌厉与温和奇妙糅合在一起,让浮泽不由得有种怪异的心悸。

“你在笑什么?”他不解地问。

对方脸上的笑不是他印象中的那种偏执、有所图谋的笑容。而是真真正正的淡笑,携着呵护,含着温柔。就连鬼眸中都有了暖色,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时崤却不正面回答:“没笑什么。只是你许久没有视过物,一时不习惯罢了。”

这样说着,他一边往床里头挪了挪。盘起双腿,卡着浮泽腋下将对方换了下姿势,把对方放到自己双腿围出来的空间里,胸贴着背,浮泽便嵌进自己高大的身躯形成的保护圈里。

浮泽由着他摆弄,放松身体,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这个微凉的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崤身上的味道好像比以前浓多了,从前很淡,是一种带着冷冽、夹着祭纸焚烧后气味的独特的味道,可现在只是靠近就能闻到。

又有点像寺庙里焚香的气息,闻多了,就逐渐有些上瘾,只有被这个味道环绕的时候,才足够安心。

“阿浮,我带你去人间走走,好不好?”时崤突然这么问,仿佛把仙君强行囚禁在鬼府中的并不是他自己。

浮泽曲着脚缩在他怀里,他还不觉满足,握着浮泽赤裸的足捏了捏,让那足也踩到自己的脚脖子上,“你最近睡太多了,出去走走,精神一些。”

浮泽昏昏欲睡,没过脑子,便从鼻腔里挤出半生软绵绵的嗯,就算是应答。

也不是他有什么不满,就是身体懒懒的,连眨眼都觉得费力,被这样团着抱在怀里,觉得很舒服,于是又开始困了。

这回时崤终于不再说什么,把身体往后斜靠在床住,让他倚得更舒服些,一直手扶着他的后脑勺:“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明天出去,就不许睡了。”

……

自从越来越嗜睡之后,浮泽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一觉,他久违地在时崤怀里梦见他们的从前。梦里是一片茫茫大海,船身随着浪潮颠簸,他趴在船舷上,想伸手摸摸海水的温度,却被颠得摔出了船甲,身体一阵失重,然后船与海就不见了,变成时崤躺在荒岛上,用怀抱接住了他。

他看见岛的另一头有巨大的黑影在朝自己靠近,而时崤的眼尾留流下一道血痕,像极了泪水,时崤低头咬住他的脖子,语气悲切:“阿浮,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好久。”

浮泽便惊醒了。

猛地睁眼,一瞬间又被光刺得急忙偏头,时崤的手贴上来替他挡着,抱着他又往树下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