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钦看了好半晌,分不清自己是在贪恋这一刻的惊喜,还是忘了该如何反应。
“你快拿去吧,师父好久没回来了,我要快点回去找他。”
小孩摇摇手中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催促,这才把人唤醒。遍布伤口的手略微颤抖着,接过面前的药瓶。
他突然想起来了。
在柯景寅还是自己小师弟的时候,曾经嚼着糖糕告诉他,自己最喜欢的人是师父和师兄,因为师父是教习中最厉害的一个,而师兄是暗卫预备役中最厉害的一个。
小师弟喜欢强大的人,所以现在只喜欢柯教习一个了。
厉钦盯着手里的药瓶,碎片化的场景慢慢组成完整的线索。
若是自己重新变强,强到可以俯视那些人,他的小师弟,还是会重新看到自己的,是这样吗?
是,他还不能死。
只要老天给他留有一条崎岖小路,他就要咬牙走下去,因为他还不甘,他还有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
从未有一刻爆发出这么强的信念,看着小孩身影再度离去,厉钦握紧手中瓷瓶,继续往自己该回之处挪动。
这一次,眼中多了一抹锐利的光。
他要活下去,然后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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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王苍翊偃进宫来了。
时隔数月,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生母安妃还在日盼夜盼地思念儿子,今日出门访友,归来见时辰还早,便顺路递了牌子进宫拜访。
这是小太监前来报的消息。
二十四岁的厉钦点头,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随口吩咐了两句其他事宜,便放下手中待处理的文书,起身离去。
距前厂公厉章过世才半年有余,老东西别的没有,倒是留下了一大堆棘手的烂摊子,以及一一众不那么忠诚的下属,他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
但有些事情,远比那些权势地位重要得多。
官中大路小路纵横交错,稍不留神就会把人引入歧途,但却半点迷不了厉钦的眼。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目不斜视、脚步平缓地朝安妃的清逸宫方向行去。
顺着御花园外围的长廊走到尽头,连续拐上几个弯,绕着官墙得走上百步远,厉钦借者高大灯柱的遮挡,悄无声息从拐角探出半个身子,便远远望到了清逸宫的门口。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果然正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顺王。
皇宫培养出来的暗卫终身归属官家,平日里是可以随王爷进官的,但由于皇城中禁止擅用轻功武术,故而只能做随行仆从之用,这是一个暗卫难得走到明面上来的时刻。
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正值抽条的年纪,时隔数月,比上一次见到时又长高了许多,先前肉嘟嘟的脸也长开了些,英俊中还略带着一点稚气,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
同样在外等候的宫女中,有胆子大的过来逗他,也不知说了什么,没几句就逗得少年人连连后退,足跟一提,差点要施展轻功跳到树上去,还是宫女先连连摆手退后,示意他不可触犯宫规,才堪堪忍住了本能。
少年人反应过来,似乎对自己的过激反应也有些尴尬,僵硬地抿起嘴,远远对宫女抱了个拳,耳朵涨得通红。
无人发觉的远处,厉钦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气血涌动,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才能抑制住自己靠近那边的冲动。
那人于他,是一味补缺的药材,每看一眼,心中某处空洞都会被补回一分;却也是毒,会在填补的同时,悄悄慢慢地顺着创口侵蚀到更深处去,叫内里头烂成一团,化脓,发臭。
痛极了,却也是满足的。
饮鸩止渴莫过于此。
入宫八载,这条魂魄早已在这高墙中麻木僵硬,也只有看见他时,才能短暂地活过来。
他甚至自虐般地想,柯景寅那样的性子,以后该是会爱上某个与那宫女差不多性子的姑娘,然后娶妻、生子,永远不会记起自己曾经有一个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