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钦闭了闭眼,再次深而重地呼吸两回,冰冷的气体进入胸肺,冰得人暂且麻木,才能做到不再去看,悄然转身离去。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现在,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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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厉钦在宫中见到柯寅的机会是很少很少的。
前朝与后宫毕竟不同,虽然顺王每日都要例行进宫上朝,却并不会将暗卫带进宫里,这是宫里的规矩,而去到后宫看望母妃,大多数时候都是下了朝顺路而行,更是没有专门召暗卫作陪的道理。也只有极偶尔的情况,直接从别处去到后宫,才可能有暗卫同行。
至于宫外,莫说厉钦忙得整月整月地宿在东厂一,就算是不忙,督公府与顺王府也是在完全不顺路的两个方向,他不想、更不能在自己完全强大起来之前贸然接近柯景寅,引起顺王的警惕。
所以再一次见到少年,又是一年的光景过去。
这一载岁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的是柯景寅又开了一些,脸上变得越发淡漠,短的是厉钦才堪堪收归好手底下的权力,在这宫中站稳自己的脚跟。
那日也巧,皇上突然起了兴致,厉钦便陪他到御花园品了一下午的茶,以致下人未能及时来报柯景寅进官之事。可本该全然不知情的他,却在送皇上回到龙息殿后转身折返东厂的路上,心中一动,一转头,自个儿就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还是安妃的宫前,还是同一个人、同一套装扮。
却已经肉眼可见地稳重了不少,周身气场都沉淀下来,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低着头不敢看宫女了,刚刚弱冠的年轻脸皮绷紧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酷模样。
只一眼,厉饮的心跳就漏了好几拍,反应过来后急急站定脚步,寻了个拐角掩住身子。
看看天色,他们入宫该是已有一段时间,柯最寅的腰背还是挺得笔直,没有半点松懈,宫女送来一杯清水,他也只是招摇头,淡淡地拒绝。
虽然以前也没有太过活泼,如今却显然更加冷漠。
不见时不觉,见了,厉钦才恍惚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已经又翻倍涨了许多,目光一粘上对方的脸就再也撕不下来,贪婪地将那已经略显英气的五官收入眼底。
可惜的是来得太晚,没能看上多久,身着黄色衣袍的身影就缓缓从门中出现。
还是那副讨人厌的傲气脸,顺王侧着头,恭敬地扶住自己的母妃,边走边说着什么,母慈子孝,旁若无人,跨出门扉的时候,半点目光都未分给一旁等候着的下人。
可少年暗卫却像是顿时有了色彩,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那双纯黑的眼睛凭空出现了光,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顺王宽大的背影,里头盛满了克制不住的情绪。
如此看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挺直腰板快速跟上前去。
顺王和安妃并未回头,没有看见这一幕又或者说,尊贵的上位者并不需要去在意一个小小下人的神情与举动。
但从厉钦的角度,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像是骤然被泼了满头满身的冰水,凉到发颤。
这样的眼神,已经远远超过了主仆之间该有的界限……
那里头不仅有敬重,还清清楚楚地写着隐忍的爱慕、崇拜与无声的追捧,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厉钦眼里。
大过闪耀,闪耀到刺眼。
不知道是不是两日没有合眼的原因,厉钦突然觉得胸口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板,喘不上气来,闷得厉害,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还有前些日子受命抓捕受贿官员时,被那人侍卫用匕首划伤的后背也火辣地疼了起来,比好些年前被主子用盐鞭抽打时还要疼,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不痛呼出声。
厉钦不得不扶住墙壁,弯着腰大口吸气。
所以,在他拼了命地往上爬,爬到双膝双肘都鲜血淋漓也咬牙忍下来,为了将顺王斗倒的时候。在他以为师弟喜欢女人,没有任何防备地为他往后的人生铺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