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还要再努力……
眼前渐渐被乌黑覆盖,看不见一丝人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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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的厉钦从榻上猛地坐起。
入眼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自己的卧房,自己的床榻,一室死气沉沉的寂静,月光从窗缝照进来,将黑暗破开一道冰冷的裂缝。
没有柯景寅,也没有顺王。
胸膛重重地鼓动着,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慢吐出。
粗略算算,自当上东厂厂公,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孤身奋战了三年整了。
从一开始的无人服气,到现在人见人怕,这一千多个日夜,他咬牙忍下了无数的侮辱,也心狠手辣地残杀了无数的人,一个又一个政敌被斗倒在他脚下,世人梦寐以求的滔天权力被他握在手中,真真做到了权械朝野、万人之上。
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上一任的吏部侍郎,因为选择了为顺王所用,被他随便安上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处以诛九族,上至耄耋之年的父母,下至蹒蹋学步的幼儿,共计四十八条人命全死他手。
鲜血染红了护城河,他不曾害怕。
低位嫔妃与侍卫私通,被发现的时候肚子已经微微鼓起,那个从前百般刁难他的年轻女人,如今涕泗横流地跪在他脚下,求他让自己生下孩子送出宫去再上报皇上,他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用了内力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
一尸两命,他不曾害怕。
甚至于自己的生父,一个已经须发全白的老头,领着嫡子跪在他这个最低贱的庶子面前,低声下气地乞讨一条活路,他也可以眼睛眨也不眨,直接拔剑斩下。
血亲的头颅滚落在他脚边,死不瞑目,他更是不曾害怕。
这一路,他从黄泉地底徒步到人间,与成千上万的厉鬼擦肩而过,早已一身盔甲,强大到无人可伤的地步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梦见那个人呢?
梦见那个人不再喊他“师兄”,不再对他展露笑容,梦见他偶然撞见自己时,那张慌张又惊恐的表情,仿佛怕极了自己会伤害他,又梦见他一~转头,把藏着绵绵爱意的目光投向苍翊偃。
准确来说,那甚至算不上是梦,只是真实的记忆重现罢了。
柯景寅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
像是扎在厉钦心头的一把长刃,躲不掉,拔不出,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残忍的事实。
而他又算什么呢?
不是女人,更不是男人,是不阴不阳的阉人,是连狗都嫌的太监。
厉钦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到眼睫毛都在颤抖。
他苦心谋划了半年,诱导安妃私通在先,安排其他嫔妃捉奸在后。又不着痕迹地煽风点火,终于看得皇上将顺王禁足,今夜本该是酣畅无梦的一夜。
却发现本情根本未如自已想象中那般发展。
原来只想着斗倒顺王,就可以将柯景寅从他身边夺过来,如今顺王终于落败,他的顾忌却变得越来越多,胆子越来越小。
怕那个人抗拒自己,怕他看不起自己,怕他用恐惧的目光看向自己。
哪怕知道了对方并非自愿忘记自己,而是被清洗过记忆。
可是那又如何呢?
当年那个小孩喜欢黏着的,可不是现今这个无恶不作、人人喊打的太监,而是当年同为暗卫的温柔师兄。
更莫说现在的柯景寅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主子,而自己,则是迫害苍翊偃的最大对头。
苍翊偃已经失势,厉钦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直接将柯景寅从顺王府中抢出来,可是无论哪一种,他都会被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恨上。
他不想放弃这份追随了十余年的光。
可是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真是讽刺啊。
如果他不是太监,就没有办法拿到足够的权势斗倒顺王,可又正是因为他是太监,所以他失去了光明正大追求所爱的权利,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