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门到大殿,即使年轻人也要走上半个时辰,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上朝,三点就得起了。
若是风雪交加,昏暗颤颤的提灯下,那段漫长的路就显得更艰险了。
仿若横绝天堑的八百里长阶。
前朝还曾出过老臣在雪天的上朝路上摔断腿、没多久便病去了的事。
谢清碎知晓他吃了许多苦。
但若较真说起来,这个世道,大抵也没有谁是很轻易的。
众生混沌,芸芸竟皆是一人之下的蝼蚁。
即使拼尽全力挣扎,想改变些什么,落下那一刻的动静,也不过残躯落入洪水中,轻轻溅起的一朵水花,转瞬便被更大的漩涡碾碎吞噬。
渺小,荒诞,引人啼笑。
婢女见他神情厌倦,以为是劝的太多将人惹恼了,便连忙噤声不敢再提。
转而小声说:“京中这雨下了可真久,整日不见个晴天,晾衣物都晾不干,整日潮乎乎的,真磋磨人。”
谢清碎:“嗯。”
细细的小雨斜斜落下,惊扰水面,晃出圈圈波纹。
鱼的胆子就那么丁点大,被这细小的动静一吓,乞食都有些怯怯,一粒粒鱼食飘在水面,要过许久才有鱼头三两探出来。
原本胖乎乎的锦鲤,都饿瘦了两圈。
倒显出点文人墨客笔下,那些清减纤秾的风姿了。
谢清碎垂眼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低低道:“确实下的太久了。”
他把剩下的鱼食往旁边一放:“去书房。”
萧烛大概有些乌鸦嘴属性,上次暗示提了句盛京天气不好,这场雨水还就真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
仿佛是被朝中波云诡谲的局势感染,整个盛京都笼在股阴沉沉的味道里。
萧烛。岭南王。
谢清碎回。
说是公事往来有些太刻板。
他和萧烛虽然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盟,但萧烛没有向他汇报这些的义务,谢清碎也不需要知道这些,改朝换代之后,他已经是可以预见的边缘人物。
说是私人情谊更显古怪。
他和萧烛是什么关系,要在信件里说这些?
谢清碎垂眼看着一封昨晚送到他案头的信件,有一瞬恍惚地想。
那天萧烛难道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谢清碎后来回想起,自己那天其实掩饰得并不高明。
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同岭南王摆清自己的立场。
不够圆滑,也不够体面。
这对谢清碎而言是个罕见的失误,他在官场滚了那么多年,体面人的面具是可以戴的很熟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