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不知不觉想起另一个人。
他这一辈子经历过很多事,三朝为官,最早在大理寺任职,见过的亡命之徒不在少数。
临死前的人,大部分状若癫狂,狂言乱语。
但也有极少一部分人,反倒看上去会比平时更平静。
他第一次跟着上官处理大案,就见过那样一个人。
那是个贪腐的案子。
其中最大的那个贪官原本是个清苦的书生,年少时颇有才学,中举却被人顶替,几经波折,一直到三十来岁才觅得了一个偏远之地的小小官职,却又因行事清廉被上官排挤欺辱,妻儿被同僚报复曝尸荒野,吃了不少苦头,听闻最穷困时连狗窝都住过。
不知道这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波折,等到吏部尚书亲眼在牢狱中见到他时,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大贪官。
与他一同被清算的人无一不涕泗横流,向审问的人不住磕头哀求,只求少判些。
只有那官员神色从容,满身血污也不见丝毫慌张句话是件很正常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对萧烛这样平时冷漠过了头的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常见的反应。
张行只在事情严峻到撼动他们的根基,或是有属下闯下无法弥补的纰漏时,见过他类似的模样。
拢共也不过寥寥数次。
可他刚刚说的不就是一件很寻常的情报吗?
除了稍稍带着一点八卦的意死之间。
最后虽然活了下来,但从那之后,原本就不甚好的身体变得更加破落。
根据太医院案卷的记录,怕是活不了多少年。
哪怕张行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敬业,但易地而处,他并不确定自己会为主子做到这种地步。
张行算是萧烛最早一批的心腹,他对萧烛的忠心自认毋庸置疑,来京后,他最大的志向就是看到萧烛大业谋成,他也跟着鸡犬飞升。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活着,人的命只有一条。
可就是这样的情谊,却在小皇帝地位稳固后不过数月,便支撑不住了。
谢清碎出身寒门,一生清苦,辅佐小皇帝和老岭南王争斗时,小皇帝自身处境都很艰难,谢清碎就更没什么奢侈的日子过了。
老岭南王事败离京后,小皇帝地位牢固,他才被大肆封赏,一跃成了皇帝跟前风头无两的宠臣。
可因此落了个弄权的名头不说,也拢共不过享受了数月风光,就有被鸟尽弓藏的迹象。
如今局面,不知是该说帝王心冷,还是该说世事本就难料。
张行每每思及此,后背便会泛起莫名凉意,心中止不住有些发紧。
小皇帝为人愚钝懦弱,尚且能够如此狠心,冷酷仿佛是被刻进了皇室血脉中。
……其他原本就更杀戮果决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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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碎这场病假一口气休了七八日,任凭朝中如何差人来问,都坚定地蹲在家里。
硬生生把这阵子朝中动荡给摸鱼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