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年的位置靠后，看不太清楚，好在电影声音很大，他能猜到大概剧情。

电影的前半部分是凄苦可怜的爱情故事，恶霸地主看上了佃户家的女儿，故意以繁重租金逼死了可怜的老佃户，赶走了与女主情意互通的男主，抢夺玷污了女主。

村民们一边为恶霸地主的无耻行为愤慨，一边为可怜的女主感伤。女主凄婉中又透着倔强的唱腔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一些共情能力强的年轻女孩儿都忍不住落泪，比如安年旁边这位，正拿着手帕擦通红的眼睛。

后半部分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复仇故事，女主逃进深山，阴差阳错成了“仙姑”，男主参军回乡。两人重逢后，男主替女主伸冤报仇，和村民们一起公审批斗了恶霸地主的罪行。

从此拨云见日，坏人得到了惩罚，穷苦人民得到了解放，见到了光明。

当恶霸地主的宅子被打砸，地主被愤怒的村民们押走时，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喝彩和掌声。

安年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心中有几分激动。他之前在书本上看过这个故事，可远没有电影里，演员们声泪俱下，情绪饱满的演技，来得生动形象，更能打动人心。

可随之而来的，他感受到一股或者是几股，细微的恶意从四周涌来。

安年皱了下眉，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正用憎恨的目光看着安年……的身旁，是梁浔。

中年男人捕捉到安年的目光，立刻转回头去。安年再往另一侧看，几个男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睛时不时往梁浔身上瞟，神色间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就连坐在安年身边的那个女生，此时也用复杂又疏离的态度，将板凳挪的远了一点，像是怕沾染到什么。

安年差点气笑了，这些人脑子没病吧？电影里那个恶霸地主又不是梁家，梁家又没做过那些事，跟梁浔有什么关系？迁怒也不是这样用的吧！

安年转头看梁浔，梁浔垂着头，稍长的深黑发丝遮住眉眼，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清。

天很黑了，梁浔的下颌在电影幕布透出的昏暗灯光下显得更苍白，更瘦削，给这冷寂的夜色割出一抹阴郁锋利的弧线。

第24章 救赎

安年有点后悔，如果不是他想来看电影，梁浔也不用承受这些恶意。

可是他更气愤，因为梁浔什么也没做过，他没有任何错处，却要平白经受这些。

安年侧过身子，直起腰，将梁浔挡在身后，直直地朝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看过去，抿着唇，目光愤怒而坚定。

而那些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从前一直被他们肆意嘲讽、欺辱，而默不作声的梁家，此刻竟有了保护者。

当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站在正确的立场，终于有权利对以往高高在上的人进行惩罚时，这种地位颠倒在人心中滋生而出的爽意，足以在社会面上产生狂热且愚昧的风气。能够支撑他们不顾律法与道理，随意给人定罪和扣帽子，并且进行长达数十年的欺压和侮辱，而乐此不疲。

可一旦受害者有了保护者，哪怕是一个人，能站出来，面对着他们，毫不畏惧地注视回去。

这些人就会像漏了气的气球，有所收敛和退缩。

尤其近几年的风气已经大为宽松，其他村子里有下放的大学教授、官员干部、作家等等，都陆陆续续被平反，回城。

村民们也能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被惩罚的人都有错，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烂在脏脏的泥里。

清白的人受到的冤屈都是一时的，早晚会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依旧他们是高攀不起的人。

这是狂欢落幕的尾声，于是“狂热者”血红的眼珠，也逐渐清明。

就如此刻，面对安年保护的姿态和愤怒的眼神，这些人的恶意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像是一下子冷静下来，皆是神色讪讪地回了头。

梁浔也抬起眼，漆黑的视线凝视着安年的背影。

九年前，安年也是这样，用不算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