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桌子那头,顾放眼睛亮亮地盯着他,幅度小小地招了招手。

路肆擦了擦手,解下围裙,来他旁边坐下。

一堆还热乎着的烤串递过来,被顾放捂得跟宝贝似的,他压着声音,像背对人做亏心事:“快吃快吃,都是给你留的。”

路肆有点被他逗乐,眉梢微挑:“你怎么这么可爱?”

顾放正帮他拿纸巾,耳朵稍稍离远了,周遭又是醉鬼们的嚷嚷声,一时没能听清,眼睫翕张了几下:“什么?”

路肆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接过纸巾道了声谢,散漫道:“没什么。”

顾放也就没再问。

过了会儿,路肆撩起眼皮。

“还难受吗?”他意有所指地望向顾放后颈。

顾放总觉得今晚的路肆比之以往情绪更为松弛,就好像今天发生过一件对他而言极好的事。

什么好事?放假吗?

顾放撑着下颌看他一点点啃下串上的小肉块,脖颈轻晃了晃:“不难受了。”

也想到今天发生的好事,顾放眼睛弯起来,两弯小月牙似的:“临时标记……”他刻意顿了顿,“很有用。”

路肆的手微微一滞,片刻后恢复如常,眼皮掀了掀淡淡瞥向他。

“有用就好。”

景总投资的这家酒店,主打的是森林天然温泉的招牌,来这儿度假的人惯常得去体验一番,不然等于白来。

景星野给每人预订了单独分开的小池子,顾放的体质却跟温泉天生不合,泡了十几分钟便觉得头昏脑胀、皮肤发烫,不能再待下去了。

披了浴袍出来,顾放来到中央一个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服务员问他要喝点什么,顾放问他有AD钙吗,那服务员脸上的微笑凝了凝,很快,职业素质良好地答:“有的,您要几瓶?”

顾放歪头想了想:“两瓶就好,谢谢。”

他刚把一瓶吸光,想着回去续上接着泡,便见路肆穿着浴袍,手臂上搭着换下来的衣服,从温泉池子那边出来。目不斜视,没什么表情,一个人径直往电梯去,只有脚步略显急切。

顾放恰好坐在两棵绿植后面,没被他瞧见。

直到电梯门阖上,顾放默了默,突然觉得也不是很想续。

留了条消息给乐嘉瑜,他回楼上换了身衣服。戴好口罩,鬼鬼祟祟地又摸回电梯,直直盯着楼层按键。

半晌,好似下定什么重大决心一般,摁下了第五层。

不知不觉间,他手心那瓶AD钙已被握得发热。

本想直接往记忆中的房间号走去,却在投向走廊尽头那一瞥时,望见了坐在阳台上抱着吉他的路肆。

顾放绝对不会认错那道身影。他怔了怔,脚步一转,往走廊尽头走去。外面这个阳台是公用空间,面积很大,搭了个小花园,甚至有个小凉亭。

路肆就侧对着走廊,坐在凉亭的石阶上,一只大长腿伸直,另一只半屈着,坐姿很随性。

原来是突然来了灵感么?

顾放搭在玻璃门上的手停了停,没有再动。

安静如这无边月色的乐声,从路肆指尖缓缓流淌。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件衣服,浴袍外草草披了那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头发也濡湿蓬乱着,不规律地翘起,却有种颓废的美感。

玻璃门的阻隔使乐声更经打磨,变得愈发柔和,引人更加专注地去倾听。

顾放听出这是首新曲子,因为他此前从没听他们乐队表演过。

路肆的表情也像在创作。路灯橘黄的小小一圈灯晕便罩住了他全身,光线像暖色的细雨,飘飘缈缈地洒在他脸上。他专注地垂着眼帘,纤长指节拨弄着吉他,凌厉细长的眉偶尔紧紧蹙拢,可在不断的拨弄中又逐渐释然。

他创作的速度极快,仅仅二十分钟不到,顾放便听出一首完整版的新曲被他试弹了出来。

悠扬的,轻快的,节奏明朗的,如这初秋凉夜里的一首圆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