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意薄如刀刃,只停留在唇边,丝毫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彷彿看到了阎罗的勾魂薄。
「呵。」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短促,冰冷,毫无温度,彷彿只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甚至有些滑稽的闲事。他的目光在王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象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其他人一眼,只是随意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步履从容,衣袂飘飘,如同踏月而归的谪仙,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离去,消失在廊道的转角。
然而,跪在冰冷青石板上的王策,却觉得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的力气彷彿在贺雁青转身离去的那一剎那被彻底抽空。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膝盖上传来的剧痛此刻才迟钝地涌入脑海,提醒着方才跪倒时那一下毫无保留的重击。他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恐惧。
空气中的死寂并未因贺雁青的离去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那几个同样跪着的仆役,此刻才敢稍稍抬起一点点头,彼此交换着惊魂未定的眼神,里面全是后怕。他们看向瘫软在地的王策,目光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幸好不是我”的侥幸,以及唯恐被牵连的畏惧。谁都知道,少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和那一声短促的冷笑,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胆寒。那是一种宣告,宣告王策此人,在他眼中已经形同死物。
王策的父亲,贺府的管家王富贵,几乎是在贺雁青身影消失的瞬间,便从不远处的月洞门后疾步走了出来。他显然早已听到风声,一直在暗中观察。此刻,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精明和圆滑笑容的脸,一片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怒交加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你……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孽障!」王富贵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他几步冲上前,看着瘫软在地、浑身散发着酒气和恐惧的儿子,扬起手,最终却颓然放下,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深知,此刻再多的打骂都已无济于事。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浑身瘫软的王策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
「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他的声音严厉,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慌。他必须立刻将这闯下弥天大祸的儿子隔离起来,同时也要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向那位心思莫测的少爷请罪,才能保住儿子,甚至保住自己管家职位的万一可能。
王策被父亲拖拽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踉踉跄跄地离开。留下几个仆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然后作鸟兽散。偏院角落重归寂静,只有槐树叶子在午后微风中沙沙作响,彷彿在低语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预示着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已然在这深宅大院中悄然酝酿。
第0004章 第四章:无声惊雷
贺雁青回到书房,月白的袍角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没有一丝声响。他走到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姿态闲适,彷彿方才在偏院那场无声的震慑从未发生。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一派宁静祥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俊美却淡漠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随手拿起案头一份尚未批阅的帐册,修长的手指翻开纸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神情专注,彷彿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空气里只有纸页翻动时轻微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