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间冷酷且精准的掌控,令阿锦惊惧不已,心脏紧紧被恐惧攥住。这……他竟能做得如此彻底?
然而,在这份深沉惊惧之中,她心底最深处,却不由自主地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随之而来的,是化不开的酸楚与茫然。
他……竟为了她这般低贱卑微、如草芥般的通房丫头,耗费心力,动用手段整治那有官身的主子亲戚,甚至连一个早已吓破胆的仆役也未放过?他将她护得如此严密,铁壁铜墙般不容侵犯。这份保护,强势得近乎偏执,铁腕得无法置疑。她阿锦,何德何能?
这份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像一块巨大的、烧红的烙铁,既滚烫得让她心尖发颤,又灼痛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是谁?不过是贺府众多仆役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因着几分姿色和偶然的机缘被主子收用,成了暖床的工具。她的人生,本该如同尘埃,卑微到泥土里,任人践踏,无声无息。可贺雁青,这位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贺家嫡少爷,却用如此激烈、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将她划入了他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染指分毫。
这份庇护,代价是什么?是贺远山身败名裂,被家族彻底驱逐,前途尽毁;是王策被打得皮开肉绽,丢了体面的差事,沦落到庄子上做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他们的命运,只因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曾有过不敬的言行,就在贺雁青翻手之间,彻底倾覆。这份狠厉与果决,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势的冰冷与残酷,也让她对贺雁青这个人,产生了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畏惧。他平静外表下蛰伏的,是怎样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可这份畏惧的深处,那汹涌的暖流又是如此真实。从未有过一个人,会为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如此大动干戈,如此不计后果。他将她视作禁脔,不容他人觊觎,这份独占的宣告背后,是否也藏着一丝……在意?哪怕这份在意,源于他强烈的占有欲,源于他对自己所有物的不容侵犯,也足够在她荒芜卑微的生命里,投下一道惊心动魄的光。
酸楚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那点可怜的暖意。她配吗?她这样卑贱的出身,这样不堪的身份,真的值得他付出这些代价,动用这些手段吗?这份保护,于她而言,是恩赐,还是另一道更沉重的枷锁?她惶恐,她茫然,心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飘零无依。
当晚,贺雁青处理完府中因白日闹剧而产生的琐事,回到寝居时,已是月上中天。他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彷彿白日里那两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波,不过是拂袖间弹去的微尘,与他毫无干系。烛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威严。
阿锦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如往常般跪坐在柔软的踏板上,为他脱去沾染了夜露微凉的靴袜。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袍角精致的云纹上,手指微微颤抖着,去解他外袍腰间的系带。那丝滑的绸缎系带,此刻在她手中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解不开。空气彷彿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巨大的心绪冲击和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压迫下,她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颤音,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深处被恐惧和卑微挤压出来,艰难无比:
「爷……奴婢……奴婢这般低贱的身份,真的……值得爷这样……护着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不安和自我贬低,彷彿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贺雁青原本正闭目养神,闻言,那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跪伏在自己脚边的女子身上。烛光勾勒出她纤细脆弱的轮廓,低垂的发顶像一朵无助的蒲苇,白皙的后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细弱,微微发抖的肩膀透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她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只误闯猛兽巢穴、瑟瑟发抖的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