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视觉恢复以后,魏黎低下头,引入眼帘的是混着红色的雨水,还有一个……
连接脐带的小小身体。
当天晚上,有辆满载的小货车正好路过,险象环生的山路本来就窄,吵到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没有注意,然后魏勇习惯性地把女人往路中间一推搡。
那时候魏黎正好十岁。
“哎呦,那时候真的可惨啊!”大娘唉声叹气,几个村民纷纷附和,“几个去清理现场的大老爷们回来都做了好几宿的噩梦,最后还是找神婆喝了碗符水才好的。小孩和肠子都撞出来,血被雨水冲的满地都是,人当时就没气了。”
“听说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娃娃,月份都大了,就算早产也能活。”
“当时见人来了,魏黎就边哭边到处求人送去医院,但那个小孩全身是血一看就不行了,更何况那么远,去医院也是徒劳。”
然后,电闪雷鸣中,魏黎抱着那个小小身体,发出一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惨叫,仿佛被撞死的人是他。
之后他不吃不喝,每天躺在床上,村民都担心魏黎被魇住了,筹钱找了个跳大神的也没治好。但人死了总要埋葬,村子里的坟都集中在山坡上,在严荣旁边,大家给婴儿修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要刻墓碑的那天,魏黎出现了,被问到上面要刻什么名字。
孩子太小,生命就消逝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
刻字的师傅等了半天,魏黎只看向坟包没有说话。
本来以为等不到答案,在刻刀下去的前一秒,魏黎突然转过头来。
眼珠漆黑,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像发生的一切事不关己,然后,脸部的肌肉抖动,硬生生扯出来一个笑。
整张脸说不出的惊悚奇怪,仿佛有人拿刀把他的嘴角划开,这样无论发生什么,这张笑脸也会死死地焊在他头上,不可剥离。
“就叫魏桃吧,”他沙哑着嗓子说,双眼无神,似乎在看人又似乎在看远处的层峦,“桃子的桃。”
原来他并没有什么活泼可爱又娇纵的妹妹,或者说有,但从没出生过。她在法律上都不能称为一个“人”,连人权都没有。她死在降生之前。
始作俑者魏勇,在发生事故的下一秒撒腿就跑,他是过失杀人的主犯,不知道逃逸去了哪。不过村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迹,也算少了一大桩烦心事。
而那个倒霉的货车司机被判了次责,赔了十几万。魏黎就拿着这笔钱从村小跳级毕业,上了镇上的初中,再以中考第一的成绩,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即使比同学小上一两岁,他的成绩也始终名列前茅。周围人不知道山沟沟里的惨案,他们只知道魏黎是一个温暖和煦,开朗阳光的少年。
说话懂得分寸,严谨又不失幽默,待人不卑不亢,聪明也爱运动,来自一个有爱的家庭。
没有人不喜欢他。
邮政来送通知书的时候,全村都震惊得无以言表,因为这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S大的小孩,外省排名第一的名牌大学,就是离C市十万八千里,但没关系,说到底山沟沟里也是飞出了金凤凰,鞭炮都放了好几天。
那张神圣的录取通知书就被众人宝贝似的传阅,沾沾喜气。魏黎站在最外围,抱着胳膊倚着墙,笑而不语。
第二天,他说要去打工攒学费,收拾行李出了门。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伟大的高考制度,魏黎借着这个跳板改变了命运,彻底从魏家村飞出去了,似乎他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
姜津顺着别人指给他的路,来到了魏黎从小生活的屋前。抬头一看,原来这间凋敝的房屋他路过好几次,门锁都生锈得不成样子,姜津上前,一撬就开了。
吱呀一声,掉漆的门就这样敞开。
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姜津小心翼翼进去,从门口进了各个房间环视一周。
所有的家具都落了灰,生锈的生锈,腐坏的腐坏,灰尘厚厚一层,似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