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行走而生出的薄汗粘在背后,升起一股冷意,冼和玉觉得脚下有如千钧。
“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忏悔更不造,和玉、和玉有辱师门……请求老师责罚!”
即便地上满是沙砾,冼和玉依旧跪伏在老师面前,告解着自己以色侍人的不齿行径。
“你受苦了……起来吧。”
“请老师责罚!”和玉只求心灵上的慰藉,逐渐驯服的表象在严师面前被撕得粉碎。
午夜梦回,和玉总会想起过往老师的教诲。逐渐熟悉的宫闱生活只是自己贪生怕死的遮羞布。
温暖的手掌将他扶了起来,枯槁的面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直望进弟子仓惶躲闪的眼里。
“你如今,有容君照料,过得可还好?”
“和玉苟且偷生,不足老师挂念。”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又曰:粗茶淡饭,悠然自足,过得安稳便是。”老师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如今严相得势,我等前朝遗老苟延残喘,陛下是要赶尽杀绝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虽身处宫闱,却也不该忘本,也当规劝陛下仁德恭谨。”
回忆起齐煜的刚愎自用,冼和玉不知老师是否对自己的处境视而不见还是以为理所当然。
“为师已经年迈,可还是放不下身后的一干弟子。你师兄柯赞受我牵连,本该仕途平坦,却遭弹劾。如今你二人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宫内,应相互扶持才是。”
老师之意,竟是舍了自己,为身后人作铺垫吗?
冼和玉从敲打中窥出了谢公意图,他头一次看清,清高不折的老师,从未远离过派系之争。自己的挣扎如同笑话。
背后的传来靴履碾过草叶的沙沙声,冼和玉沉浸在思虑中,忽略了来人。
脚步声由缓入疾,来人显然急切。
“你怎在此?”
闻声和玉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转头望向声源,一抹皂色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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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廿七章 故人
来人形容消瘦,较宫宴红袍那日相差不少,眉眼间更少了与和玉共饮时的洒脱,生出些郁气来。和玉失语望向师兄,觉得陌生了不少。
“柯、柯大人……”
生疏的称呼令柯赞眉头攅得更紧,不由得带上官威:“怎的如此生分?”
和玉口中苦涩,那日与柯赞于酒楼中相会,师兄责备的眼神犹历历在目。
且不论和玉如何作想,柯赞拜见谢公之后便走近师弟,一幅急迫的样子揽住瘦弱青年,仔细端详起来,“……师弟较前日又消瘦了,是宫人苛待了么?”
“宫内生活平淡,和玉只是忧思过度,劳师兄费心了。”
“是陛下带你来围场的么?”高大青年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和玉能从柯赞乌黑的眼珠里看见难掩失落的自己,柯赞继续说:“你这几日不要乱跑,也……尽量离陛下远些。”
这话表面带着些醋意,与容修叮咛如出一辙,和玉暗觉这几人有事相瞒。
他识趣地沉默,垂下眼帘躲避师兄视线。可谢远却不让两人如愿,他用关怀的语气继续追问和玉:“为师的话,和玉可想明白了?”
柯赞笼在和玉肩上的双手沉了沉:“玉儿,为何不回答老师的话?”
无限贴近师兄高大的身躯,勾起和玉不好的回忆,老师的绵里藏针和师兄的步步紧逼犹如囚鸟之笼将自己裹挟。
原本最亲密的两个人,此时与齐煜那暴戾狰狞的脸相重合,叫他不敢反抗。
自己算什么?随手可弃的棋子,人尽可夫的妓子……
和玉妄想着破口大骂,两人面露惊愕,自己扬长而去。
现实却是,昔日恩情连同礼法的枷锁将其束缚,挤压出一句:“明白了。”
接着他几乎落荒而逃,不愿再看陌生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