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嘲道:“果真不过如此。”
既虞临不在跟前,二人自然敛了先前故作惶恐的趔趄,悠然随那下仆往二堂去。
虽不知那名不见经传的虞氏小儿,究竟是如何做到神速履任……既未惊动他们布置于城中各处的人马,显是孤身来此。
仅凭一稚子耳,纵得了那土龙刍狗似的朝廷赐予的印绶, 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对外耍这般大的官威,真到了跟前,还不是色厉内荏,需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入内商榷?
同样候在二堂的, 还有另九名掾属。
见闻喜县的一丞一尉皆在此,且神色松快, 丝毫不为那未曾谋面的新廷君的言语所恫吓,他们不由得也安心许多。
他们心知,自己虽为河东士族出身, 却都是旁支,不见得能得多少庇护。
若唯有自己犯忌的话,多少需忧愁那据闻很是年轻气盛的新县令, 或要拿他们的项上人头祭旗, 因而等候时颇为忐忑。
眼下廷君的二位佐吏具都在此, 无不出自闻喜当地豪右, 那他们作为不甚起眼的掾属,又还有什么可惧的?
说句难听话:即便将闻喜一县造册上的所有老弱病残都算起, 也断然抵不过二位佐吏家中的部曲。
诸人越想越轻松,不禁同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莫说是初初起家、除那轻飘飘的印绶外毫无依仗的虞闻喜了。
即便是司隶校尉钟繇亲至,也断不敢于官渡战事吃紧时,贸动范、卫二姓。
就在这统共十一人彻底说服了自己,安安心心地一边闲聊,一边思忖着要如何应对这位脾气看似能屈能伸、对外却颇要颜面的新廷君时,一名铃下忽然趋入。
他适才不知见了什么,面色显得很是微妙。
在这群最为精明的官吏仔细端详前,他匆匆低头,低声道:“明廷请卫县尉前往一叙。”
这竟不是要一并敲打、索取财物,而是要单独召见他们?
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范先与卫固具都蹙眉,心里生出一丝警惕来。
倒非他们无端疑神疑鬼。
二人虽有把握,这虞氏子多半为独自至此,纵有随士,亦不过零星……然事情到底难免万一。
毕竟总有自以有良谋、好另起蹊径者,耍些宴请渠帅、一道斩杀夺权的把戏。
要往近里数,其中最出名的那位,可是那以雍容典雅著称的荆州牧刘表!
卫固的眼珠子转了转。
他再瞧不起这乳臭未干的虞氏子,也不愿在根本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轻身犯了这险。
带健仆护卫倒不至于。
他极快地思索了会,顺手地给这铃下塞了一串钱,又带了和善的笑,细声细气地询道:“虽知明廷意只在召固,然范县丞亦有要务需秉明廷君,恐候久了,耽误事宜。不知可否劳你回返一问,看廷君可愿容吾等二人,连带最要紧的那三位掾属,五人一同前去面见?”
然那串钱才碰触到铃下掌心,对方便如被火灼了般往回一缩,竟是生生将手臂背到了身后。
态度倒很是恭敬:“诺。”
见往日贪财的铃下表现得一反常态,卫固诧异之下,更是满腹狐疑,愈发觉得自己的慎重很是明智。
若真是那小子在盘算什么……要么将不肯应承,要么便是见人多压势,不敢轻举妄动了。
然而很快回返的铃下,带来的消息却再次出乎卫固的预料。
虞临答应了。
当心思各异的五人趋至大堂时,已近哺食。
在等待迟到的那批人进来时,虞临并未着人掌灯,只借窗棂间投下的残辉,对着案几上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静然细思。
朱阳将否,薄暮瞑于敞室,其黄若蒸栗。
染那静玉之莹,若渊清逢暖,使瞩之若神。
见有人进来后,虞临漫不经心地抬眼,言简意赅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