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临的目光,淡淡地在他们身上梭巡一周。

他先前单独召见,只是想着杜畿的话而已。

为慎重起见,哪怕牺牲一点效率,也好在责问时给面皮薄的士人多留一份尊严。

既然对方坚持群见,能节省时间的虞临,自是从善如流。

他开始逐个点名。

“卫固,卫县尉。”

那声如噀玉喷珠,语调沉宁,却令还恍惚着的卫固心头猛然一沉。

接下来的内容,也让余下四人直觉不妙:“汝迟久甚,酒气甚重,是为何由?”

卫固深觉不可思议:他分明沐浴更衣过,还特意衣着熏香……身上竟还残有酒气?

他哪里知道,此刻所面对着的,无疑是天底下嗅觉最敏锐的人。

他在狡辩与坦诚罪过间只迟疑了一霎,便果断决定选择后者:“闻喜遐远,遭难弥久,无一日不思慕君恩,无一日不盼明廷恩洽。县中虽历诸令,然皆隳坏法度,制人之财,好乐无荒,蒸庶苦之久矣,奈何如愚才疏学陋,盗窃茂才”

他阐述时,不时偷觑虞临。

却见那霜若寒渊的仪容,始终无波无澜,只在此时忽流露出了一丝赞同:“确实如此。”

卫固一噎。

在后知后觉对方赞同的是他话中的哪部分后,喉间更似被死死扼住了。

换做平日,他心中早已生出受辱的怨怼,然而此刻被那对点漆眸静静注视着,却只莫名战战惶惶,胸腔乱如擂鼓。

他惧什么?

卫固来不及细思,见虞临明显还等着他的下文,只得重新措辞,继续道:“未能职思其居、尽心于主公之业,日日无功而禄,忧深责重……”

卫固口若悬河,而听到这里,虞临的耐心业已宣告耗尽。

他停下了摩挲那残破竹简的手指,等卫固稍做停顿时,认真询道:“譬如?”

尽管在览遍卷宗后,虞临已对这些部下不抱任何期许。

但想到杜畿的叮嘱,以及荀彧对不知底细时的自己所展现出的耐心,他还是愿意给对方一个辩解的机会。

卫固的话又戛然而止了。

……譬如什么?

见对方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虞临遂温声提示道:“卫县尉言,闻喜如今民力困苦,老幼饥寒,鬻妻卖子。肘腋之下有流亡藏窜,远又有胡骑觊觎滋扰,使民纵有心耕种,亦难以安心。”

他每说一句,卫固无人的心便往下更沉一份。

卫固本能道:“廷君的意思是……”

虞临语调并不似带有分毫怒意,眸光更是明澈,清晰地倒映着一张张心虚的面孔。

他凝视着头发虚汗的卫固:“据我实地所见,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评价过后,带着真实的疑惑,虞临诚恳发问:“既如此,诸君‘夙夜惴惴’,是惴在何处?所谓输能,又输于何地?”

卫固不知虞临是明知故问,还是不谙世事、当真不知。

他心存侥幸,硬着头皮,给自己的毫无作为寻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明廷具文武异才,然到底初临闻喜,于内情有所不知,县中单夫只役,纵有心而力所难及也……”

虞临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个苍白无力的辩解。

“尉主盗贼,凡有贼发,主名不立,则推索行寻,案察奸宄,以起端绪。”虞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已是汗如雨下的卫固,先背诵出汉律中有关县尉的职责原文后,便取出那早已空置许久的记录,却是连看也没看,就将上面的内容清晰陈述:“县中尚有卫兵一百三十二人,良驹七十六匹,驽马五十一匹,长弓近千副,箭矢亦是充足。虽不足以远征胡骑,维护内治,却该是绰绰有余。”

“然卫县尉上回亲自缉盗,已远在二载以前。”

虞临微微歪头。

娴熟地剔除掉一堆废话和垃圾信息外,他虽是头回断案,但还是很快摸清楚了问题的重点,干净利落地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