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至光润玉荣,兼怀聂政、介子之志,怎还如此偏好农务?”

每念及此事,都叫荀衍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眼里,这三桩分明是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事。

荀彧不答,荀衍也不在意,径直在这书房里逛了起来。

一会儿点评被养得生气蓬勃、含苞待放的安若之美,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柔软叶片,直到被荀彧以不认可的沉沉眼神止住;一会儿踱至书柜之前,拿起有子至注解的一册,正经八百地品评那手有梁师之风的好字;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前阵子与荀彧才严肃探讨过虞临一夜杀卫固、范先二人,威震闻喜之旧闻……

在初初知晓虞临如星流霆击、非但七日即至任所,还连夜便手刃身为大族旁支的二人,荀衍既是瞠目结舌,又觉“不愧为子至”。

在大致知晓闻喜县现状后,他便隐有预感:那骄慢僭奢、败法乱纪、于闻喜作威福久矣的卫固范先二人,落到正身洁己、杀伐决断的子至手中,必讨不得好。

唯独未曾想到,会毙命得如此之快。

在他们设想中,或能给予虞临臂助的裴潜才刚踏出许都大门,二人同时受斩、部曲作鸟兽散的消息,就已在数日后经由快马传来了。

在信中,虞临一板一眼地解释了自己为迫不得已下的防卫之举,又详细汇报了短期内的工作计划,最后评价道:“首恶一除,余者即顺,只憾可用者少。”

回想起阿弟那日的复杂神色,荀衍便忍俊不禁。

万幸虞临看似鲁莽,行事的确是乱中有度。

伏诛二人固为豪族,却到底是旁支:譬如河东卫氏,主宗卫觊早已明智地顺从曹公,至少明面上绝不会因此挟私报复。

除此之外,虞临并未一昧大开杀戒,甚至未究从恶,未对其家眷赶尽杀绝。

即便是受了罚的属吏,也因上峰于律条倒背如流,行事无不依照九章律法而非私心,具都无话可说。

抚民一道,更称得上仁恩惠重。

荀衍喃喃自语:“真不知子至乃明断果决,还是有恃无恐、过于莽撞。”

因三辅开通,初从刘表处返乡的裴潜才刚递名谒拜访,便被荀氏二子同时一眼相中。

裴为河东闻喜名豪大族,虎踞多时,势力深固。

而裴潜虽出身裴氏主支,却因舅卑而不得父心,有能而无所依附,方于前些年流落荆州避难。

如今归乡,正适合为虞临所用。

……却不知仍是晚了一步。

不。

荀衍很快纠正了自己:分明是迟了数十步。

荀彧垂眸,专心验看公文,并未应神思散漫下的阿兄的惯常嘀咕。

荀衍此时已逛到了窗边。

因看惯了简洁的书室里多出的这抹明亮色彩,他再看那空荡荡的后院时,反倒被衬托得太过单调了。

他随口建议道:“文若既可将子至所赠安若照料得如此周道,后院仍显旷然,不若再植上些许佳卉增色?”

若换做前些年、荀彧初至雒阳任守宫令时,他自不会多话。

彼时时局动荡,朝不保夕,正当玫琁隐曜、美玉韬光。

如今则有所不同:若他所料不差,他们应会在许都待上好些时日,那将住宅布置得舒适一些,也合乎情理。

荀彧闻言,顺势看了后院一眼。

仍是稀松平常,并无景致可言。

但不知为何,却忽然令他忆起了虞临。

那初次来到他的宅邸中,神容端正而拘束,却会对着空落落的院子神游天外的虞临那眼眸黑譬纯漆、内蕴星河月曜的虞子至。

“唔?”

荀衍微微睁大了眼,忍不住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荀彧。

确定并非是自己眼花后,他不禁诧异道:“文若何笑耶?”

他先前有意相戏,这个日益沉稳、近乎古板的阿弟仍旧无动于衷,充耳不闻。

他适才却只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