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见识过这位新闻喜令杀伐决断的手段后,无人愿重蹈卫固、范先二人覆辙。
他们心忖,这究竟是嫉恶如仇、俨然刚烈的虞闻喜对一直观望、按兵不动的他们发出的警告……还是以此为由,向他们表示友善接纳之意?
只可惜陈国虞氏门庭冷落已久,纵观河东诸多名门,问遍旁支,竟无人曾与其结姻亲!
众人心思漫杂,最终仍是在县丞裴潜的主导下,一道紧急进行了一番商榷,并联手给出了虞临手中的这份豪华名单。
这份字距紧凑、显得密密麻麻的名册共有十六页之多,仅有最后三页上的名字属于羸弱者,其余皆是其主动献上的青壮劳力。
就连最后的报价,也比虞临早前告知裴潜的低上许多:倒未明目张胆地言分文不取,而是以或等同、或低于诸多著姓于荒年时购入奴仆的价格。
濒临饿死、不得不自卖为奴的县民于绝境中所给出的,自是个令人哀婉叹息的贱价。
虞临很快将名册看完,却未顺势一口答应。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最后三页的名字上。
无老无幼,具是妇人。
倒非是众人为讨好虞临,主动剔除“残次”人选。
而是在短衣少食的岁末,稀有资源不可避免地往强者大幅倾斜……即便于豪右庄园之中,也难见其迹。
虞临蹙眉。
即便心里有所准备,仍觉事实残酷。
他终究是来晚了。
往事不可追,虞临未再细思,只思忖是否要爽快接受这份诚意十足的大礼。
可想而知,纵使诸氏家资雄厚,在一口气卖出这么多以壮劳力为首的人口的情况下,必也大受影响。
他当然也不会相信裴潜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若真藏有报国爱民之心,便不可能趁人之危,令良民沦为奴隶了。
不过,虞临固然不喜豪右作派,也从未因此对其深恶痛绝。
在这封建王朝,最大的豪室非最受尊奉的大汉皇室莫属。
既然如此,年年收取税金钱粮的官府,便有义务眷照子民。
然就他所读的史书所阐,至少近百年来,自顾不暇的皇室都未能尽到这项最基本的义务。
秽恶满朝,羌胡作乱。
加之天灾烽火接连而至,愈多百姓流离沟壑,被逼贱卖自身,也另豪族愈发势大。
这些趁人之危的豪猾,自是毫不无辜、卑劣可恶的。
虞临客观地评价。
然就事论事,他们又切切实实地给了这些县府无力禀给者一条活路。
若无苛政重税、诸多劳役推波助澜,贫者又岂会炫鬻家财仍不足应命,宁愿嫁妻卖子,沦为奴仆?
天下崩乱,群凶豪起之时,能卖身为奴为婢、换取一条活路,实则已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虞临向来实事求是。
他一板一眼地认为,至少彼时无能的朝廷,没有资格在元气稍作恢复后,便厚颜无耻地劫掠豪室之财。
裴潜忐忑地等候着,耳畔忽传来一声宛如幻觉的轻叹。
“不必如此。”
当切实听见虞临这般说时,裴潜不禁怔楞,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虞临已重新垂眼,神色平淡无澜地在纸上写划了几下,旋即将改过的数目,还给了裴潜。
他并未装腔作势地去掉这些人为示好而主动卖出的青壮,但重新给出的,是远超之前预算、一个称得上公道的价格。
他神情沉静地阐述道:“若文行亦无异议,便以此为准。”
裴潜愣愣地看着那个数目,嘴唇翕动数次,欲言又止。
见他犹豫,虞临不禁微微歪头,思索着如何进行催促。
他立即便想起了荀令君。
昔日对方是如何驾轻就熟地对待曹丕的……?
他心念稍动。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裴潜的反应,温和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