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人撞破前就火速放下幼崽离开的虞临,当然不会还在附近流连。
尽管还未见到对方,但他已经认出了那道低沉静雅的声线。
熏香和声音都对上了定是荀令君。
离开庭院后,虞临随意挑了处人少的长廊,忍住跃至檐上的居高习惯,坐于廊下。
素来匮乏表情的面容显得冷然,视线却是散漫的。
渐渐地,定格在了一只飞得慢吞吞的蜻蜓身上。
那只原本飞得慢慢悠悠的蜻蜓薄翅一抖,倏然飞远,那双乌眸才又失去焦点,重归得无机质的空茫。
虞临想,尽管他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也感觉到刚刚应该不是掏出陈登为自己写的推荐信、进行自我介绍的好时机。
那三只活泼好动的幼崽明明柔弱得毫无杀伤力可言,但在热情围着他叽叽喳喳时,却莫名让他感觉手足无措。
而且就在他临走之前,听声音好像又来了位总角之龄的童冠。
任由思绪胡乱发散到这里后,虞临由衷地萌生了一缕钦佩。
理智上自然清楚,此时的一方势力主通常会霸占多名女性,繁衍尽可能多的后代。
但一次性呈于面前、由他亲眼目睹时所带来的震撼,到底跟仅是听说不同。
一人便能拥有远超废土四期总存活数的后代……那个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在短暂的感慨后,虞临的心情很快重归平静。
他取出一路上妥善保存的木谒与书信,决定等杜畿同耿侍中叙旧完后,就直接询问对方是否可以代为引荐。
二人并未让他等候太久。
当杜畿与耿纪一道行来,重新出现在虞临面前时,已然恢复了文质彬彬。
除眼角还能看出一些红痕外,已经基本看不出二人初见时的歔欷流涕、难以自已的模样了。
看着二人优秀的情绪管理能力,虞临的神思却不自觉地飞远了一瞬,蓦然想起了另一张年轻的面孔。
那是身受重创,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仍然能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的孙策。
杜畿神色郑重,又十分迅速地行了一礼:“使虞君久候,畿深感惭恧。”
非是他做事风风火火,而是与虞临这一路同行下来,他实在太清楚不够迅捷的后果了。
事实上,同耿纪叙旧时,他始终牵挂着独自在庭院等候的虞临,唯恐耽搁太久,导致对方等着心生不耐、自行离去了。
见虞临仍在,他着实忍不住松了口气。
要换作平日,耿纪早已打趣起杜畿的做派了。
哪怕已然知晓一些内情,这一幕仍会叫与杜畿相熟者感到很是有趣:杜伯侯于司隶任职时,素来以性情简傲、不喜繁文缛礼而为众所知,可入其眼者寥寥无几。
偏偏这时承了位更好简练、缄默寡言者的情在惜字如金的虞临面前,竟然连孤傲的杜伯侯都显得话多了。
然而此时此刻,耿纪的目光却是纹丝不动,神色也显直楞恍惚。
“无妨。”虞临简单道:“我亦得赏庭院风光,伯侯无需致歉。”
听到友人的表字由此舒扬清音道出后,耿纪才猛然回神。
他仓促将已有失仪之嫌的视线从那如圭如璋的面容上移开,落在对方玄色的领口上。
他虽察觉出此人身量挺拔,气质逸群,却因严实覆面而未能看清楚对方容貌,且将心神全放在重逢的至交身上了,并未太过在意。
同好友叙话时,的确曾听对方夸耀恩人,但心里到底未完全当真。
结果……
耿纪又忍不住飞快地看了虞临一眼。
……他倒是时至今日方知,杜伯侯竟还是个含蓄内敛的。
虞临感知一向敏锐,虽然一早就察觉到耿纪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但因为并没有感知到恶意,遂毫不在意。
只是当耿纪开口,邀请他们至庭院小叙时,他的面色才飞快地掠过一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