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微微扬眉。

他自方才发问后,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虞临。

月华凝凝。

若落于旁人眼中,此刻子至霜睫微垂,必是山有桥松、棣棣之仪。

可在他看来,那顷刻间的垂眸避视,就已经足够证明这并非实话。

察觉到荀彧目光中的探究,虞临的视线又很自然地飘远了一点。

“不敢当子至谬赞。”

好在对方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很快便不复探寻,只含笑道:“我必精心照料此植,不负子至美意。”

虞临矜持颔首,心下微松口气。

真正让他感到些许遗憾的,是直至离开,都始终未能再见那三只活泼好动的幼崽一面。

即便是自知不甚通人情世故的他,也不可能做出夜谈司空府,窥探主公后院的猖狂事。

他还是颇重视这第一份官职的。

虞临漫不经心以修长指节,不住卷动着那柔软长绶。

万事俱备,他正式离开荀府,又以比邻的耿纪中家已然熄灯为由,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不必打扰他人……

唯独令他感到意外的,则是在持令出城后不久,于官道迎面遇上了披星戴月、赶路归许的杜畿。

“前方行者,可是子至?”

轺车四面敞风,一览无余。

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杜畿,遥遥地一眼认出了孤身向北之人的背影。

有过先前经历,纵使大呼无果,杜畿心下反而更肯定那必是虞临了。

而是当机立断,令车夫催马快些追去。

原本想当作没听见没看到的虞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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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快马加鞭,车驾几要散架不说,杜畿也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狼狈地吃了半嘴尘土。

即便如此,在见到多日未见的恩友后,他仍是由衷开怀,关切询道:“果真是子至!只是据畿所知,子至客于荀令君府,怎会星夜至此?”

虞临微抬下颌,言简意赅地回答:“欲速赴任,故为此举。”

杜畿一怔,立即垂眼看向虞临腰间印绶。

恰在此时,对方好似无意地侧了侧身……可算叫他看得更清楚了。

旋即,虞临毫不意外地迎来了对方一声惊叹、连声道贺与一连番关于细节的询问。

展示过印绶后,心情不错的他挑着捡着回答了几个,还耐心重复了一遍连荀彧也成功糊弄过去了那番‘一日抵二十七年”的谬论。

杜畿恍然大悟。

杜畿面带羞愧,不仅深以为然,且立即下了车,当即向虞临行了一礼,由衷感叹:“子至之志高渊洁,愚深感敬佩!”

虞临保持沉默。

不等他再开口,杜畿已话锋一转:“畿虽不才,亦有从贤之心。”

他当机立断,决定调转方向,不回许都告别好友耿纪,而是想同稳重寡言的子至一道直接上任去了。

他们的确顺路。

得荀令君与好友耿纪之荐,曾为郡丞的杜畿,早于返乡前便已得了任命,以司空府司直守河东郡太守。

正是闻喜令的顶头上司。

作者有话说:

1.“别纸” 是我国古代书信中常见的一种,可以理解为正式书信之外附带的一封信。 与正式书信程式化的行文相比,“别纸”的内容和风格较为随意和多样。 “别纸”之风在晚唐五代的官场十分流行,敦煌出土文献中就发现了大量的“别纸”。孙权可能是有据可查采用“别纸”的第一人。他写给曹操的别纸上写的是“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摘自《乱世来鸿:书信里的三国往事》作者成长 现代出版社 p60-61

2. 子之昌兮,耀我堂兮:昌:盛壮貌。

仿写自《诗经·郑风·丰》中的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意思是 “你的体魄多魁伟啊,在堂上等我去结亲啊,后悔我没跟你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