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严峫伤口尚且没有长好,留在李大娘子名下一处私产的院里休养生息,江停就趁这段时间乔装到街上观察打听了不少事。那暗兵所看样果然是与桐州里应外合,打算拿戍州和云州的战事做饵,趁大宣调兵不及再以桐州做破城的突破口,直接撕开东南一侧的防线。只是眼下不知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何况江停知道那暗兵所弑父上位的新指挥是个极聪明多疑的人,他们伪装商贩的事迟早也会被查出来,随时都有可能打草惊蛇,若是不想办法尽快将消息递出去,恐怕届时一切都会来不及。

可严峫伤重,老程尚在昏迷,他自己气血虚弱自身难保,刘知州更是指望不上。寒风挟着泥土腥气卷上天穹,万里无云的天幕下,倾泻的日光惺惺作态,并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在漫天虚假的明媚里,江停沉着面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一直恐惧着的、将他穷追不舍的东西终于要来临了。

可微波有恨终归海,他除了面对和接受,竟到底一点旁的办法都没有。

腊月廿三,进到小年里,刘知州要应付的各种年节事务突然多了起来,为了不叫人发现异样,他也不敢再来别院里走动。江停身上的皮肉伤好了不少,照顾其他伤员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他肩上。

严峫养了这大半月,倒是也能自如地下地走动了,只是伤口太深,牵扯太多痛觉,左半边身子还是有点不太利索。不过躲躲藏藏的事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如今颇有一份自己的心得,那天帮江停拾柴禾的时候,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感慨说“你瞧,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连老天爷都想叫我俩再续前缘”。

江停不知道他每天哪来这么多浑话可说,径自巍然不动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搭他的茬。

就像是有某种山鸣谷应的默契,那日在寺庙里言之不详的试探,没再被他们任何一人提起过。腊月廿九,老程醒了一次,虽然很快就又昏厥过去,但好在是脱离了性命之忧;正月初三,李大娘子差人悄悄来给他们送了些药食棉褥,暂缓了院内事事短缺的困境;正月十一,严峫潜进知州府里商议了一回,回来时江停正在细细将这月来收集的各种消息都记在一起,把信笺缝进了严峫外袍的内衬。他们必须得尽快找机会从桐州这铁桶般的围困里脱身出去,不然每晚一分,都可能会带来他们不想见到的变数。

无穷无尽的冬雪盖住了所有瓦砾和枝头,日光终日沉闷,寒鸦啸叫着掠过,就好像一个昭示着寒冬再不会过去的预言。严峫那天从知州府回来时的面色并不好,江停问他可是有什么情况,严峫却摇了摇头,只说伤口疼得厉害,问江停能不能再陪陪他。

江停那晚就坐在他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说了很多话。早晨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卷进严峫的被褥里了。

时间在危难紧迫的压抑中匆匆流逝,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座大山,日日不得安宁直到正月十五那一天,严峫不知道突然怎么想的,五更天里摸到院后的河边叉了一趟鱼。

因为行动不便,他那一趟鱼可真是捕得十分辛苦,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弄的半身衣裳都叫冰水浸透了,好狼狈才逮回来五条,湿漉漉地往屋门前一站,给晨起好不容易才醒了神儿、突然发现找不到人了的江停吓得脸都白了。

半晌午的天还冷着,火盆里爆开的火花噼啪作响。江停有些愠怒地给他打了热水,拿热帕子把他全身上下都好生捋了一遍脱到亵裤的时候严峫原本还拦了一下,被江停一个眼神“你我重伤贴身照顾的时候还有什么没见过”就瞪了回去又把包扎的细布拆了重新上药,等到一趟忙完,才终于没好气地拧了把严峫的后颈:“你发什么神经?”

严峫被摁在热水桶里,其实身上已经暖和回来了,却还是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你那年明明答应过我,说来年上元,你还给我做馄饨吃。”

“我没答应,”江停冷冷道,“况且这食材等去买来也是一样的,你有什么犯得上要自己去捕?”

严峫便拉着江停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