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副将军……”

“叫我的名字,”严峫打断他,近在咫尺的一双眼里焦躁闪动着,要离得这么近,才能看出那是被压抑许久的捕猎者的狠厉,“你为什么从不叫我的名字,郎君,衙内,将军,这些都可以是其他人。你一直不敢叫我的名字,是怕什么?我被箭射穿的那一天,你叫我的时候,心里可想过已经越界了吗?”

江停被逼得侧过了脸,又被抚着脸颊和耳后狠狠掰回来,无处可藏的眉眼间几乎染上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远处的烟火一声声炸裂,夺目的光点四散划落。他们从未挨得这样近过,近到呼吸缠绕,鼻尖相撞,甚至能看清彼此瞳孔里对方的倒影。胸腔的鼓动愈发急促激烈,严峫咽下一口太过于强势的混气,盯着江停双眼时,却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一层侵略的暴戾:“前日你睡在我房中,我从你的怀里,摸到了那枚玉佩。”

“……”

“那枚同心佩,那是我母亲嘱托我,要遇到钟意之人才能送出去的。我把它放在了你身上,你早就发现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带在身边,对不对。”

“够了,严峫。”

“那年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你其实醒着,对不对!不是亏欠,也没有弥补,江停,你敢说你不曾有过一点歪心邪念,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够了……”江停避无可避,放弃般阖上了眼,纤长的睫羽颤抖着,第一次袒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严峫,够了……我叫你放开我。”

若是再过去几年,年长几岁,等严峫的心再沉淀下来一点,或许他就能从此刻江停近乎不近人情的忍耐中窥得一丝更深的隐秘。可他这一年才将二十三岁,被急切躁动的怒火和贪念反复鞭笞过成千上万次的神经根本无法承受一点多余的压力。江停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了道道闷红的印子,覆在雪一般瓷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深吸了几口气后,他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严峫猛地推开。

严峫猝不及防,失去重心地往后一跌,遂被江停摁住肩头,跨在了身上。

那坛琼花露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甘冽的酒香四溢,被江停一股脑地灌了进去。他喝得太急太猛,咽不下去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滑过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最后掩在领里,显出一点不合时宜的旖旎。一整坛烈酒就这样急匆匆地被他喝完,他其实并不善此道,脸色很快晕上一团薄红。但他却像是尝不出酒烈一样,一坛见底,下手便又抓起一坛。

直到空了的酒坛摔在地上一阵裂响,严峫才反应过来似的伸手要将最后剩那半坛抢过来。他只当这是江停又一个逃避的计策,动作几乎带了点血腥的凶狠。江停却在他肩头的穴位一押,他的胳膊瞬间一阵酸麻,轻而易举地就被制住了动作。

“严峫,”等江停将这一坛酒也喝尽摔碎,浓重酒气已将二人完全包围,可在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下,那双揉光的眼睛却惊人的明亮,“我曾经跟你说我是云州路崖山的人,这话没有骗你。”

“什……”

“昌永七年,我五岁,母亲是乐营的一名舞女。官家少年登基,那个时候朝纲不稳,外敌强横,天下动荡,我母亲死于流贼之手,整个乐营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在米缸里躲了三天,侥幸逃出来,因为学过一点乌戎话,被吴家收养,后来才辗转拜在岳侯爷门下。”

“你想说什么,就算你在敌营长大,可你如今已是皇城司人,你若是放不下百姓安危,你是暗探我是将军,不论流贼还是外敌,我也定与你一同并肩作战!你……”

“都不是,”江停苦笑着打断他,因为支撑不住酒劲,逐渐借力撑在了严峫肩头,“我是在乌戎长大没错,天水之战后才重新回到大宣。可你记不记得那年我遇刺时那个人说我善于攀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批死士的身份被挖出来的时候,我是怎样才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