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护卫原本是没打算接话的,但听到建安侯要把库房给他随便挑,加之方才说的果子和赏银,实在是很具诱惑力。只见他微微一笑,在那一瞬间昧了良知黑了心,伸手拎着步重华后衣领往后一拽:“好嘞严侯爷,都听你的!”
步重华:“……”
在步侯爷屈辱的表情里,严峫赞许而满意地冲吴护卫扬起一个笑容,打马走了。
再晚一些,城中就该到了燃放烟火的时辰,出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与京城里的繁华街景不同,城外的道上几乎没什么人,百十步之内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冷清得好像是另一个世间。严峫没有跟随大队,是提前独自上路的,这会儿夜色昏暗的长道上只听得见他一个人马蹄踩进雪里的声音。他提着一只粗糙的蝙蝠花灯,没走大路,而是半中途就拐了向,往更偏的林子里行进。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寒鸦从枝上惊起掠过,抖落了一片积压的厚雪。
鲜有人迹的小路尽头,安静地伫立着一座无名墓碑。
那场与乌戎的战事,转眼之间,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夜晚的林间没有人来,呜咽的风滑过一道又一道干枯枝桠,将落雪的行迹扰得十分飘忽不定。严峫下了马,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帕子,将墓碑仔仔细细擦过一遍,又扫了块空地,倚着便坐了下来。原先掂来的那盏蝙蝠花灯就被他搁在一旁,因为技法不精,它显得有些过于简陋,脑袋部分的骨架已经略微扭了,此刻衬在雪景里,没什么过节的吉庆感,反而显露出一种怪异的滑稽。
严峫坐下时多看了它两眼,想道:我做灯原来有这么丑吗?
结果还没被自己逗笑,心口就泛起一阵细密的钻痛。
从七年前冒死从桐州送信到益城之后,严峫的身体就落下了一些病根,不再能像年少时一样随便潜在冰水里了,甚至害了心症,每每到寒冬里稍有不慎都会隐隐作痛。他肩上的伤口当年发脓得也很厉害,需要反复剜掉烂肉才能把脓血放干净,他却又固执不肯修养,一定要自己亲自带队援兵桐州,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趟,伤处总养不好,左肩便留下了一块狰狞凹陷、触目惊心的疤痕,就连叫行伍中人看到,都觉得心下骇然。
可即便如此,七年前的桐州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被及时救下来。那年援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城破一日之后了,乌戎的骑兵屠戮了大半个城的百姓,从南往北,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叫声和裹着血腥气被烧焦的断瓦残垣。敌军凶悍狠毒,严峫带兵一路闯进去,却只看见知州府横尸遍地,别院里的老程被残忍地钉死在了门上,陆先生则早就不知所踪。东南的战事由此开始持续了月余,等乌戎军重新被赶出关外,昌永二十七年的春夏早已匆匆过去。
而在那阵兵荒马乱里,严峫从此再没找到过江停。战场战事危急,变故频发,任何一点分神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灾难。严峫根据缝在内衬里那封密信的名单清扫了好一批通敌的叛军,一连数月都没能停下来休息。他总以为江停是又有什么任务在身,匆忙间没来得及跟他告别。直到又几个月后,他偶然遇见一个当初躲在柴房死里逃生的知州府杂役告诉他:您走的当晚,陆先生就叫人俘了去了。
很多他当时没能注意到的细节那些回避的视线,若即若离的拒绝往后每每想起来,都成了一把把磨进他心头的钝刀。
关于陆先生最后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在严峫出走那天牵制住了暗兵所埋伏山林的巡逻兵,又如何让他们相信了援军会从云州方向来,从而疏忽对益城的防范,才叫边南军能抢来一线生机,其内情如今已不可查了。严峫循着这条消息后来又打听了很久,辗转才得知陆先生被人从刑房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受刑的痕迹,悬吊棍杖,鞭打烙伤,他的骨头被折断了好几处,眼睛也看不见了,血淋淋的没个全乎人,当时被送去医馆时人就已经不好了。
起初严峫是不信这些的。他江停是个什么角色,变换身份销声匿迹,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精于此道的人了。严峫找到了那处医馆,磨了很久,百般地问陆先生的下落,甚